半坐在龙床上的东临帝,神色隐忍地看向静静站在殿内的人,眼前的人,眉目清远,神色淡然,眸间平澜无波,虽然经历了一场宫变,可是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你早就已经知道你是朕和梅妃的孩子?”
两人相顾无言地一坐一站一段时间后,是东临帝最先开口。
季初色听见陛下的声音不像之前那般虚弱,并且脸上已经渐渐恢复了血色,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
他毫不隐瞒地道,“是,在前段时间,当微臣找到那个胡氏稳婆时,她在临终前对微臣说的。”
“当时她空口无凭你便信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东临帝轻叹了一口气,当时他起了心思让他和天意去寻找胡氏的下落,本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发现自己的身份,可是却没有想到中间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按常理来说,微臣是不会听信这片面之词,但是……”季初色说到这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东临帝急迫地追问道,“但是什么?”
季初色抬起头,眼睛里顿时涌动着一种别样的情绪,他缓缓开口,“但是不知为何,当胡氏说出当年的事情时,微臣居然没有一点怀疑,而是就这么相信了!”
“为什么?”东临帝诧异,在他所了解的季初色,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因为他做事从来不听别人的花言巧语或者耍嘴皮,除非对方将证据摆在他的面前。故而东临帝无比的惊讶。
季初色淡淡一笑,不同于平日,而是带着真切的欢喜,“在胡氏说起的时候,微臣便想起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微臣正躲在墙角下瑟瑟发抖,是您脱下身上的外衣以及披风,替微臣披上,那时候,我就感觉到,这个人的身上,有种叫做父爱的东西,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你是我的父亲,那该有多好!却不曾想,这竟是真的!”
东临帝想起当年他也不过才三岁,便懂得人情冷暖,他不仅感到心酸也感到心疼。
“这几年,让你受苦了!是朕没用,不能将你从她们身边救出来,让你日日夜夜都生活在那样困苦不堪的环境!每每知晓你过得不好,朕的心里很不好受,可是却无能为力,当年朕的根基不稳,全靠季风华一力扶持,若是在那时候对季风华兴师问罪,恐怕天下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会认为是朕在过河拆桥,而且当年朕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和他抗衡。”
东临帝回想当年自己刚登基那会,处处受制于人,心里唏嘘不已,说完这些话,他转头看向季初色,神色似悲伤又似自责,“孩子,你会责怪朕没有替你母妃报仇,没有将你接回来吗?享受该有的身份地位吗?”
季初色直视他,认真而又郑重地回道,“不曾。”
东临帝一阵激动,他哆嗦着嘴皮,目光中带着泪光,“好、好孩子!”
“虽然您不曾在我身边,但是却给予了所需要的关爱,是您给了我机会,然后我机会成立风烈暗卫,同样也是您的支持,才会让我成长到此刻,当年的事情,不能责怪您,朝堂大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小觑,您是站在国家立场上处理这件事,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可见您当初的做法是正确的。”
季初色看着眼前发髻已经斑白的人,此时他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而是一个做错事想要得到原谅的父亲,季初色心中动容,他不曾恨过,也不曾责怪过,从小到大,陛下的出现,就已经给予了他父爱。
“娘子说过,人不能一直站在原地,或者一直回头向后看,人的眼睛长在前面,就是为了向前看,陛下,当年的事情您就让它飘散了吧,别再日日念想着,如今季皇后和季风华已经被关押起来,当年那些主谋都悉数抓捕归案,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东临帝含着泪光,点着头说道,“你说得对,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咱们要珍惜眼前。”
季初色轻轻一笑,点头不语。
“对了,”平缓过情绪的东临帝似乎想起一件事,他连忙问道,“你身上是不是中了皇后下的蛊,如今抓到人找到你能够解蛊的母蛊吗?”
闻言季初色的眼底不着痕迹地黯淡了一会,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还未找到,凤一已经带人去搜捕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见他一脸的淡定,东临帝才稍稍放心,“那就好,那就好!”
季初色见东临帝面带着疲色,于是说道,“陛下,您刚解毒,身体恐怕还需要静养,皇后的事情可以等到明日再处理,微臣今日会将跟季风华勾结的所有余孽悉数抓捕归案。您可以先休息,那微臣就不打扰了。一切等您康复了再探讨!”
“也好,那你下去吧!记得常带你家小媳妇来宫里玩!”东临帝不由打趣道。
“臣遵旨!”季初色无奈一笑。
待季初色出了殿门时,却见凌二、州四等人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微微皱眉,眼角却发现一道身影垂头站着,湿漉漉的雨水从他的衣角一点一点滴落,而他却浑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