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了吗,我分手跟她无关,那时我还不爱她。”
“我不信!”
绿藻转身走进厨房,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只鸡,本来是要炖鸡汤的。她把鸡放在砧板上,狠狠一刀剁下去,又一刀,要把乌鸡剁成碎末似的。绿藻一边擦眼睛一边说:“我以前也像这只鸡一样每天生机勃勃,在田野里溜达,你突然出现,就把我驯服,关进了你的牢笼……”
“牢笼?我不是放手让你走了吗?”
沈远倚在厨房门框,又喝了一口伏特加。
“不是牢笼吗,爱的牢笼,那时候如果你不追我,我们就不会变得越来越熟悉,我越来越喜欢你……”
“你以后遇到别的男人,还会幸福的。”
“也许你离开了我,还会喜欢别的女人,我不能,我离开你,我喜欢不上别的男人,爱情对你来说可能是一段一段的,一个又一个女人,爱情对我来说是一生,是永远,是唯一……”
绿藻坚决把晚饭做好,摆上两副碗筷,沈远还在阳台喝酒,绿藻走过去拿开沈远的酒杯对他说:“过来吃饭吧。”
沈远看看绿藻,走到饭桌,正要拉开椅子坐下,绿藻先一步替他拉好椅子,盛好汤。中途绿藻不时给沈远夹菜,像以前他们在一块的那样。
“绿藻,你别这样。”
“你想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是吗,我知道。”
沈远拿绿藻没有办法了,不知要说什么了,默默地夹起一块绿藻放在碗里的蘑菇。
“快吃吧,尝尝我最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咳,绿藻说话带着微笑的语气俨然像是还没有分手时候的那样。
沈远夹起蘑菇又放下,放下筷子。
“明天你不要再过来了。”
“你最近不是忙着推广新饮料吗,没空做饭,在外面吃便当吃多了也不好。”
“……”
“我还是过来做饭吧。”
“绿藻,我过得好不好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
“怎么会没有,你还是我喜欢的男人。”
沈远听着绿藻任性固执的话,忍住气,叮嘱自己不要发火。
“我们分手了啊。”
“我知道分手了,分手后我现在倒过来追求你呗。”
沈远吸了一口气,把怒火压下去。
“拜托你,放过我吧。”
“是你放过我吧,如果你不答应跟我在一块,不是把我逼上绝路吗?你不知道吗,从分手那天开始,我就每晚失眠,我害怕永远失眠,永远等着天亮那种绝望孤独的感觉……”
“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沈远语气柔软下来,试图开导绿藻。
“我好不了。”
绿藻语气坚决,缓缓地舀一勺乌鸡汤,仿佛跟沈远没有闹矛盾那样,一边喝汤一边对沈远说:“快喝吧,再熬久一点汤会更入味。”
绿藻对分手这一切像是无动于衷,只沉浸在跟沈远恋爱在一起的情景中。沈远看看始终带着温柔笑容的绿藻,忽然感到毛骨悚然。
“绿藻,你真真疯了。”
“是谁让我疯的?不是你吗?”
绿藻微微笑,拿过沈远的汤碗,又帮他加入了鸡块。
沈远已经没有了食欲,放下筷子站起来,绿藻像是丈夫已经吃完,她一个人继续慢慢地在那吃饭,每夹一道菜,每喝一口菜,都缓缓的,优雅的,像拍慢镜头,一切像缓缓的流水在流动,像平静的海面,即使海底发生了怎样的翻涌,海的表面依然平静无法让人察觉。
“我不想再见到你,以后不用过来了。”
沈远的耐心被拖沓的分手耗尽,对绿藻的内疚也随着绿藻的纠缠一点点磨灭。
“不想再见到我了是吗?哦,我知道了。”
绿藻喝了一口汤,微微眯起眼睛,感受鲜香的鸡汤从喉咙滑下去,全身仿佛都被这口温热的鸡汤温暖到,一种被食物的美味吸引的心满意足感。
“我走了。”
绿藻收拾好饭桌,洗好碗,用干毛巾擦掉碗和碟的水珠放进消毒柜,整理好冰箱昨天留在沈远家里的饭菜,拿去倒掉,提起垃圾袋轻轻回头朝沈远笑了笑,关上门前对沈远说了这句话。
这种温柔神经质的笑让沈远打一个冷战。
绿藻走后一个半小时,沈远的电话响了,看到来电是绿藻的手机,沈远不耐烦,把手机丢到沙发一边。电话持续响,沈远只好按了接听键。
“绿藻,你还想怎样?”
沈远几乎要发怒了。
“你过来一趟,绿藻在医院。”
电话里传来绿藻母亲冷冷的声音。
沈远握着手机,耳朵里传来绿藻母亲说完啪地合上手机盖的响声,响声的回音像回旋在房子里,沈远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
割腕?虽然以前看新闻见过有人会为爱情自残,可没想到会发生在绿藻身上。沈远又吃惊又愤怒,他立刻去医院看绿藻,绿藻母亲和鹿特见到沈远,都不说话,冷冷地看他一眼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绿藻和沈远。
“哎……”
总不能对病人发火吧,沈远只好长长地叹气,来的路上停车买了一包烟,此刻点燃烟,站在窗户前深吸一口,和吐出的烟雾互相对视。
绿藻也不说话,医生进来说伤口很深,需要休息静养几天。
“看过塑料树吗?”
绿藻又再次问沈远,上一次她问过他,他没有回答。
“没有。”
“你要看看,挺好看的一部电影。”
绿藻说着躺起来,拍拍床边,示意沈远:“过来,我想握你的手。”
“你一定非要这样吗?”
沈远转身。
“我怎样了?”
“一定要弄得这样大家撕破脸连朋友也做不成吗?”
绿藻笑了笑。
“我除了和你变成恋人关系外,从来不期望别的关系,变成朋友,或陌生人我都不喜欢。”
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沈远好一会不说话,愤怒的力量传递到食指和中指上,夹着烟的地方,烟凹了下去,像要把烟捏断了。
“你太可怕了。”
“是谁让我变得这么可怕?”
她没有想过,会与沈远有分手这一天,即使想过,也没有想到分手后她还这么喜欢他。他说不想再见到她,从他的家里出来,回到家,就割了手腕,他不想见到她,她理解成,这具肉身消失了,大家都不用见到彼此了。如果自己消失了,沈远日后一定会怀念她吧。母亲听到动静来到她的房间,一边哭着骂她一边和鹿特把她送进医院。
沈远从医院出来,全身疲惫,回了母亲家。看到女儿纯真无瑕的脸庞,会驱散绿藻留在心中的不愉快吧。
沈远刚推门进去,就发现母亲坐在客厅等他。绿藻母亲以为是因为沈远不肯结婚,绿藻才割了手腕。因为气愤,绿藻母亲给沈远母亲打了电话,让她好好管教沈远。
“怎么回事?不是同我说已经跟绿藻分手了吗?”
“是分手了。”
“分手?真的吗?不是因为不肯跟绿藻结婚她才那样的吗?”
“咳……”
母亲冷冷的语气带着愠怒。
“分手了就不要拖拖拉拉,看吧,现在弄出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会被邻居怎么看?”
“老妈,我想静一静……”
他也想彻底分手,也不想给绿藻希望,可正是不给她希望,让她坠入绝望。沈远推开门,夏非没有睡着,她听见了奶奶和爸爸的对话,见到沈远,立刻拉上被子蒙头睡觉,不理沈远。“我讨厌爸爸!”
沈远吃了一惊,七岁的女儿居然会对他说这句话。
沈远想要哄她,夏非背转身去,一点都不想理睬沈远。
第二天早上,夏非缠着要去看绿藻,沈远怎么劝也不行,只好带她去。
“爸爸,妈妈做错了什么事吗?”
“啊……没有。”
“要是妈妈没有做错事,你为什么会不喜欢她了?”
“这个……”
沈远无法跟夏非说明白,不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对方做错了事,不像她念一年级教师教的那样,只有坏人才会受惩罚。
爱里可以说有是非黑白,也可以说没有是非黑白,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了。
“爸爸,你不要再欺负妈妈。”
夏非说完跳下车,跑去看绿藻,沈远跟在夏非后面。咳,当初怕女儿不喜欢绿藻,不喜欢他的女朋友,就花了很多时间让绿藻跟夏非相处,现在,变成了这种难堪的局面,夏非很喜欢绿藻,还把她当做妈妈。
绿藻提前出院,沈远跟夏非送她回家,到了绿藻家门口,沈远替绿藻开车门,两个人下车,沈远忍不住对绿藻说,让她以后放过他。
“我不想。”
绿藻接过行李,转身走进去。也许沈远听到后会更加生气吧,背后忽然传来沈远一脚踢了地上的空罐子,罐子撞到电线杆上,砰地一声响。沈远意识到女儿坐在车上会看到这一幕,忍住了怒气,双手抱住头恼火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回到车上。
绿藻站在二楼窗户看沈远的车子打转方向盘,开出小巷。
“姐……”
鹿特望望绿藻,母亲也进来劝绿藻:“要是他不愿意结婚,就跟他分手啊,自杀算什么本事?”
一边指责沈远一边哭诉怎么养了这些不让她省心的孩子。
“我们分手了。”
“分得好,明天我就让隔壁街的林阿姨给你介绍男人。”
“妈,我不想离开沈远。”
鹿特得知绿藻割腕是想留住沈远,替姐姐感到不值。
“姐,你这样做,会把沈远吓走的。”
“那有别的办法吗?”
“如果一个男人要走,你用什么办法都留不住的。”
鹿特望望绿藻,认真地说。
“即使留不住,我也要努力留住……”
绿藻不想待在家里,笼罩在鲜血的气息中,昨晚割手腕的情景仿佛被房子吸收进去,那个她昨晚割手腕的自己,仿佛正在凝视现在的自己嘲笑她。
绿藻茫然地走在街上,大家从她身边匆匆而过,没有人知道她昨晚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在乎她做了什么,绿藻打量街上的一切,汽车的鸣笛声从她耳边经过,人群里偶尔传来女孩欢快的笑声,笑声在喧器的街上显得格外尖锐,绿藻漫无目地想融入那欢快的笑声里,在人群里搜索那欢快笑声的来源,可像在沈远的心里寻找还有没有一点她的位置那样,绿藻找不到欢快笑出的女孩,也找不到沈远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她渐渐意识到,她不愿意放手,不肯放手,纠缠他,会把她从他的心里一点点连根拔除,他对她的那点关于过去的美好回忆和念想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