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笑挽着自己那个调皮的女儿,对着自己那个刚栓好马绳的夫君道:“你快过来,把车上的吃食都搬下来。”
高璋回眸,望着虽成亲许久,但依然娇俏的她,眸中有些恍惚。
秦筝见他发愣,竟有些不耐,催着道:“傻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
一旁的妇人,见秦筝这般,都不由调笑道:“你家高璋往日里对你真是言听计从,阿筝真个是御夫有道。”
另一个则是掩唇笑道:“阿筝,不许藏私,快快教我们!”
秦筝睨了高璋一眼,斜眼笑着道:“话不能这么说,回头没得就打嘴了。”
高璋回过神来,低笑了下,便径自去马车上搬着那些吃食,都是腌制好的,有鹅肉,鸡肉,牛肉,也有羊肉,更有各色瓜果糕点,都是秦筝昨晚一点点做的,说是今日要让大家吃好的。
不远处,路放一人一马,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
眼前的情景,与某一世,某个场景,何等相似。
可是他知道,那个俏生生立在那里,笑得肆意而幸福的妇人,不是他的秦峥。
他的秦峥,该是冷漠傲然,俯视天下的那个。
路放牵着缰绳,就要转首离去。
他心知,纵然这个并不是,可是他却会倾尽一切,在暗中护她爱她,让她一世不必烦忧,让她在这太平盛世享受着这春日风光。
让她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恩爱到老,让她牵着那娇滴滴女儿的手,纵享亲情。
秦筝正利索地将那早已经切好的牛肉放在盘子里,此时仿佛听到什么动静,不由地回首朝远处看过去。
不远处,却见逆着光的温煦日头下,有一个人,骑着一匹马,就这么慢慢地离去。
明明阳光很温暖,周围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和宁静,秦筝却没来由地感到一点凄冷。
她怔怔地望着那个背影。
高璋的目光,很少离开自己的娘子,此时他感觉到她的异样,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一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林间,他才转过首。
两个人的目光在这充满花香的空气中相迎。
“我……我觉得他看着很眼熟。”
仿佛在某个遥远的梦里,有种热切的,激烈的情感,曾经涌现。
高璋淡定地笑了下:“你见过他的,好几年了,他那时候不小心射死了你的兔子,他还送你回家了。”
“想起来了,原来是这样。”
秦筝话虽这么说,可是她却知道,不是的。
只是到底那一瞬间的熟悉,仿佛茫茫白雪中闪过的那一点影子,惊鸿一瞥,再不复现。
也许在这无涯的世间,某一世,某一刻,或者某一个梦里,她曾见过他。
只是今世,终究是陌路。
你就是你,我就是我,相逢陌然一笑,各奔东西。
高璋见她低头拧眉,便上前,笑着挽起她的手,却没说话。
秦筝低头沉思片刻,最后终于抬起头,对着自己的夫君笑了下。
甜美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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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放将马拴在林间湖水前,摘了那么一片叶子,将那翠绿的叶子弯成哨子,放在嘴边,悠扬动听的乐声便回响在林间。
凤求凰,传言词曲乃一代大师所作,用来追求他最心爱的姑娘。
路放幼时,祖母亲自教他此曲,告诉他,若是有相爱的姑娘,便可以此曲示爱。
路放微微合上双眸,往日种种情景,历历在目。
他淡淡地笑了下,然后开始吹起了这《凤求凰》。
今生,他曾对着寂寞盘亘的古树吹此曲,有风吹过,古树摇曳;他曾对着坚硬荒凉的巨石吹此曲,巨石无声,沉默以对;他也曾面对大海,对着汹涌的波涛吹此曲,海浪咆哮,将他的曲声淹没。
他闭着眸子,脑中疯狂地,一遍遍地回忆。
她笑着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说:“我记得当日听着极好的,只是没细听,倒是想再听一遍,你再给我吹好不好?”
昔日音容笑貌,随着时光的流逝,非但没有模糊,反而越发深切地刻在他心里,一刀刀地刻着,每回忆一遍,便仿佛流血,痛苦而甜蜜,遗恨而无奈。
路放闭着双眸,一遍又一遍地吹着凤求凰。
过了很久很久,在那曲子的余韵中,他尝到嘴边有苦涩的滋味。
摸了摸那柳叶儿,却原来泪水已经流淌,浸湿了叶子。
就在此时,树后,沉默了许久的高璋,终于开口。
“你既从未忘记,为何要放弃?”
路放闻听,却反问道:“你爱的,到底是哪个?”
高璋低头,哑声道:“以前的我,不知道。现在——”
“现在,我爱的就是那个陪我一生一世的女人。”
路放低笑了下:“好,既然这一世你牵了她的手,便要牢牢牵住。”
永远不要在茫茫人海中,丢失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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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璋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抬手。
摘下左耳的幽珠。
他低哑地道:“此生,我爱的是秦筝。这个幽珠,便送给我上一世曾经爱过的人吧。”
说完这话,他将那粒幽珠掷入湖水之中。
水动,梦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