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听着两人唱双簧,手心都沁出冰冷的汗来。
她的确不愿意林安出事,所以她才能在这腌臜又鄙陋的长安巷中一住便是十几年,所以她才能只给林安娶个老秀才的女儿。也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思,所以她明明从未离开凤城,也不肯去打听一分萧云娘的事。
可是不管生活如何艰难困顿,他们都不能离开凤城这个伤心地。
其一,自是因为她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就算不能知道她过的如何,可到底也同她生活在一个地方,心中多多少少也能觉得安慰一些。可是这安慰是如此浅薄,她的女儿明明早就已经死在了外乡,可是她却一直都不知道。所以她才会在从叶葵嘴里得知萧云娘死讯的时候,那般失态。
当然,这只是他们留在凤城的其中一个原因罢了。
另一个却是为的那桩秘密。
这是她的夫君萧盛在离开之前,特地嘱咐过她的事。
当初自南鋆凯旋归来后,她便发现萧盛有些不同了。她一直都不曾问过他,是直到那一日他半醉半醒间将心里的话吐露出来时,她才终于知道了一切。
那场仗,是他们打过的最惨烈,也是最难忘的一仗。
哪次打仗不死人?
可是他从未见过那么多的人,接二连三地从城门上跳下来,在他们的马匹面前摔得脑袋开花。
他没法忘记,也不能忘记。
烫手的山芋就在他手里,可是他却不能放下。
林氏亦是自那一日后,再无法将心放下来。
果真,并没有过多久的安定日子,萧家便迎来了灭顶之灾。她带着庶子艰难偷生,甚至不能为庶子冠萧姓。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毁了那东西,只因为那东西是萧盛最后交给她的。
如今过了十几年,就在她几乎要将这件事给忘记了的时候,叶葵跟裴长歌的到来骤然便又将这些事给掀了出来。
她害怕……害怕得厉害……
“你们走吧,那东西已经被我毁了。”林氏闭上了眼睛,嘴角翕翕,轻声道。
叶葵跟裴长歌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信。他们怎么可能会信?虽然他们也早就已经想过这个可能,但是林氏一定不会这般容易地便将东西给毁了去才是。
“不信?”没有听到回应,林氏自嘲地笑了笑,“不信也得信,那东西的确已经不在了。”
心念电转,叶葵突然扯了裴长歌一下。
裴长歌眼皮一跳,立刻在林氏跟前“扑通”一声重重跪下。
而后叶葵便红着眼睛哭了起来,啜泣着道:“并非我们不信,只是外祖母您可知,这是救命的东西,若是今日我们空着手回去,来日我也就只能跟肚子里的孩子一道赴死了。可怜他连一眼天都不曾见过,便只能跟着他无用的母亲一道去死……”
林氏明知她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可是不知为何听着听着仍旧觉得心疼鼻酸,眼眶也红了起来,急忙制止道:“罢了,不必说了。你好好活着便是了,何须这般在我面前提死。”
“求外祖母可怜可怜阿葵跟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裴长歌听叶葵哭哭啼啼地说完,心里立刻明白过来她这是准备来一场苦肉计,便也就重重磕起头来,口中一边念叨着求林氏可怜可怜叶葵跟他们的孩子。
这一招,看似无用,可对付林氏怕是能用大用处。
叶葵还清清楚楚记得当日林氏在听到萧云娘死讯时惨白的脸色,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便说明林氏在面对萧云娘的死之时,心中是充满了愧疚不安跟心酸的。这也就说明,林氏虽然面上不待见她,可心里其实对她也是充满了愧疚的。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先前林氏才会想也不想便让他们入门。
因此苦肉计这种计谋,对付林氏一定会有作用!
一人哭,一人磕头。
两人分工合作,没一会便果然逼得林氏睁开眼睛,弯腰来扶裴长歌,一边怒道:“你们这是准备逼死我不成?”
“不……外祖母,今日是您想要逼死我们才是……”叶葵闻言,知她心里已经松动,干脆地就又在林氏脑袋上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林氏闻言,悚然一惊。
她沧桑的面上渐渐流露出种痛心的神色,嘴里呢喃道:“我怎么舍得逼死你们……我怎么舍得……”
当日,萧云娘要嫁入叶家,她不答应,结果她年轻的女儿似乎也是这般哭着在她面前说的……她这个做母亲的想要逼死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