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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刚刚出了一个差点儿要了我的命的蠢主意,可为什么我觉得这个结论比那个主意还要更蠢些呢?
刚才我一定是中了邪了,才能从那张满是褶子的蓝色大长脸上和那双明显患了白内障晚期的眼珠子里哪儿能看出什么狗屁智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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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知道,年迈的巨魔巫医老卡尔森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能够看破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将它还原成一个由“1”和“0”两个字符累加构成的平面的字符世界。他将我们肉眼可见的这个世界称之为“表世界”,而将那个字符世界称之为“源世界”。他认为,“表世界”是构建于“源世界”之上的一种存在形态,是我们肉眼所能看见的真实;而“源世界”则是众神创世的真正法则,它的表现方式更直接、更基本,有着严密而又深奥的规律,那由‘0’和‘1’组成的无穷无尽的数字代码,则是属于神的语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源世界”应该是众神眼中的世界,是一种凌驾于真实之上的真实。在“源世界”那无可否定无可辩驳的真实之前,这世上的一切不过都是一种浮浅的表象而已。
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他灵魂相通的生命,他希望我也能学习和掌握这种能力,并通过它去观察、发现和研究这世上更多的真实,或许还有其他更为惊人的发现,甚至或许还能找到与众神相沟通的的途径。
我一度认为他这样急切地想要教会我这些,是希望能通过我在碎石要塞之外的发现,去帮助他找到能解放他被禁锢的灵魂、让他获得彻底自由方法。
然而,当我用这个问题来询问他的时候,他却笑着否定了:
“一切并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我年轻的朋友……”老卡尔森坦诚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我不否认我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同时我也承认我对这个要塞之外的天地有着某种好奇的热切,但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如此期盼着走出去——不,不是这样,甚至于如果真的有一天,让我从这里走出去,我说不定反而会因为恐惧而驻足不前。对于我来说,这里面的世界已经足够广阔,仅仅是在这要塞里的一切,就足够让我耗尽心力地观察和研究一生。对于我来说,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大了,就好像从窗口看出去的风景虽然美丽,但窗内却才是自己的家园。我不仅仅是被禁锢在了这里——我属于这里!我希望能将这种能力教给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也许会需要它;而且,我也希望在探索世界本源的道路上,能够多一个同行旅伴,仅此而已。”
“可是,那自由呢?”对于他的态度,我十分地困惑和不解,“完全的解放,彻底的自由,每个人都渴望着这种幸福,而像我们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更加渴望吗?”
“彻底的自由?”老卡尔森咧着大嘴微笑咀嚼着这个词组,然后摇着头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你错了,我的朋友。没有人需要什么‘彻底的自由’,我们想要的仅仅是我们‘需要的自由’而已。对于我来说,这个要塞之内的自由已经十分足够了,更多的自由我反而未必敢于去承受。”
“可是……”我还要反驳,可却被卡尔森摇着手制止了:
“我并不指望你现在能够理解这些话,我的朋友。但或许有一天你也会发现,有一些自由是你不敢去触碰的,到了那个时候,你才能理解我的感受。而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更多地去享受你敢于承担的自由。我羡慕你,祝福你,但我并不想要成为你。你就只当是我这个孤独怪癖的巨魔老头儿实在是闲得无聊,想要给自己找件事儿干吧……”
尽管老卡尔森对待自由的态度令我深感困惑,但这并不会阻止一个炼金术士对于新知识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我本以为他会让我在他自己“创造”出的那个密封空间中学习,但他却将我带到了由某些玩家开拓出来的真实的要塞副本里。我们所处的位置是一座尖塔的塔顶,从塔下登上这里的阶梯已经彻底损毁了,因而无论是那群玩家还是驻守在要塞内的帝国驻军都不可能发现我们。但即便如此,我也仍然有些担心。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我问卡尔森,“在你的那间小破屋里不好吗?”
“小‘破’屋?”自尊心大受打击的老卡尔森用他的手杖愤愤地敲了下我的脑袋,“你要知道,我至少为那间小‘破’屋布置了两百七十六层隐蔽设置,还有七十八种具有不同针对性的安全防范手段,即便是用神力进行外部扫描也只能看见一片虚无,即便是至高神全力进行搜索,我也能支持它至少一分半钟之内不被发现,而且它的安全防范手段还在不断升级。如果你能将我的那间小‘破’屋一眼看破,那你差不多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再重新创造出一个法尔维大陆来了。现在让你自己来选择,小‘破’屋,还是这里?”
尽管我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差别——而且之后几天时间里无数次的试验证明,这两者之间对于我来说确实没有任何差别——但我当时还是听从了卡尔森的建议,留在了这座塔顶。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做了大量的训练和尝试,试图达到卡尔森所说的那种境界和状态。每当一群玩家即将结束在这个副本中的征程,老卡尔森就会立刻带着我穿越到另外一群玩家所开辟的副本中的相同位置,继续我的练习。尽管我已经全力以赴、聚精会神,但令人沮丧的是,我的训练却始终不见丝毫成效。
老卡尔森或许是一个博学的智者、一个细心的学者、一个敏锐的探索家和一个思维活跃的研究员,但他距离一个好老师的水平却实在是差得很远:从一开始他就翻来覆去地念叨着:“集中精神”、“凝聚你的注意力”、“不要仅仅去看表象”、“要看到表象后面的真实” 这些大而不当的废话,然而对于具体应该如何去做却始终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而当我问他:“我是不是应该将自己的注意力想象成一把刀去剥开这个世界”或是“把它想象成一柄长矛去刺穿它”的时候,他总会大大咧咧地告诉我“这不重要,只要你觉得这对你有帮助,随便什么都行!”
你可以想象,这种凝聚意识的做法显然毫无效果——事实上,如果这真的有效的话,我早就把自己的意识想象成一把钳子,把这个蹩脚老师的两颗獠牙拔下来了。
经过不知多少天多少次的尝试之后,至高神在上,在我精神彻底崩溃之前,我终于认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对于老卡尔森来说,看破这个“表世界”是他自灵魂解放之日起便与生俱来的一项本能,看到“源世界”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用嘴说话、用耳朵听声音一样自然,而越是这种“本能”的力量,就越是难以传授、无法学习。想象一下,你怎么才能教会别人眨一下眼睛或是吸一下鼻子这样的动作呢?你根本无法去准确形容这些在你看来自然而然的动作,而无论你如何详细地去解说,别人都不可能感同身受。
我明智地决定暂时放弃这项练习,毕竟我无法将“源世界”的探索作为我生活的全部。在要塞外面的世界里,我还有一些任务需要完成,还有许多的朋友需要帮助。而且,在我看来,我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已经不大了:卡尔森将他能够教给我的都已经教给了我,而他无法教给我的,则需要我自己去尝试和探索。
卡尔森也认可了我的看法,他不无遗憾地与我告别,并要求我能够经常来看看他。我接受了他的邀请,并且依依不舍地与这位灵魂之友再三挥别——直到他按照巨魔部落的习俗,打算用一碗鲜浓的“泰迪辛诺”来为我送行,我才终于下定决心义无反顾地迈出了要塞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