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元宇额头上顿时渗出了冷汗。这问题不用问也能知道答案。死人终究是死人。不要说是别人,就算自己,也只记得上届宗主的名字。若是再往前推移些,这更早些时候的宗主,还真是说不上来。
“修士和俗人一样,只有真正做出些事情来。众人有目共睹,认可了你的贡献,名字自然也就才能传扬下去。”
钢甲暴羆的声音充满了说不出的重量:“看看史书,忠臣和奸臣都留下了名字。浑浑噩噩的废物谁也不会记得。我们今天所做的事情,自然有后人评说。呵呵!我们都记得飞升上界的那些祖师。因为他们很优秀,是值得千万修士为之敬仰的楷模。至于天劫失败的那些人……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知晓?”
钟元宇很聪明,大概猜到了钢甲暴羆后面想说的内容。
“小钟,你的运气不错,先是有陈正坚这么个师弟,然后派他前往楚国,收下了杨天鸿为弟子。这就是你的命,也是归元宗的命。千万不要觉得这种事情稀松平常,其中每一个环节必须紧密相扣,才会演变成为今天的格局。你也许会说,自己当时绝对没有想过那么多,也就是无心之举。但不管怎么样,做了也就做了,很多人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情,为什么他们永远都是碌碌为之,你却收获了一个杨天鸿?”
“你是一个不错的宗主。不迂腐,不被前人的理念束缚。光是这一点,就很难得。其实杨天鸿也很幸运,他若是遇到前面一任宗主,恐怕也不会有所作为。你给了杨天鸿很大的权力,这种事情换在别的宗派,恐怕无法想象。当然,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步,与杨天鸿自己的努力也分不开。你是一个优秀的宗主,他是一个天才的门人。相辅相成,真正是相辅相成啊!”
钟元宇没有因为钢甲暴羆的这番夸奖而沾沾自喜。他凝神思考片刻,压低声音,认真地说:“祖师,有句话,弟子一直觉得应该说出来。”
钢甲暴羆“唔”了一声,慢慢转过身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钟元宇。
“弟子觉得,杨天鸿身上应该有某种秘密。”
钟元宇微微皱着眉头:“他必然不是普通人。”
钢甲暴羆深邃的目光透过粗长毛发,投注到钟元宇身上:“有秘密是肯定的。你见过哪个修士能够在五年之间,从什么也不懂就成功筑基?就算是他天资聪颖,又能比得过那些传说中无所不能的上古修士?”
钟元宇紧张的面色变得平缓下来,他颇为意外地看了看钢甲暴羆:“我还以为祖师您对此毫无察觉。”
钢甲暴羆咧开嘴笑了:“本座又不是泥塑木头。一直压制着修为不能飞升,总要找些事情来做。杨天鸿那个娃娃刚上灵虚峰的时候,我就对此有所察觉。不过嘛,这种事情没什么可说的。再大的秘密,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钟元宇脸上的表情接连变化。从惊讶到欢喜,然后在变得舒缓。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弟子是个心里藏不住秘密的人,尤其是在祖师面前。一直以为,杨天鸿的秘密是因为祖师赏识所赐。担心着祖师会把秘密收回去,或者对杨天鸿有所动作。现在看来,是弟子多虑了。”
钢甲暴羆的神情同样很丰富:“这也是本座曾经担忧过的事情。心生嫉妒,杀人夺宝,这种事情对修士而言天经地义。尽管杨天鸿掩饰得很好,但秘密就是秘密。突然之间骤然提升的修为,无法瞒过有心人的眼睛。他是归元宗门下弟子,屡屡立下功劳,这种人物日后必定修为不可限量。本座真的很担心你觊觎杨天鸿的秘密,动手将其监禁或者杀之。若是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对你,本座下不了手。对杨天鸿,本座也无法坐视不管。到头来,只能是本座带着杨天鸿远远离开归元宗,另寻别处避难。百十年后。也许世上就再无归元宗这个门派。”
钟元宇猛然抬起头,目光变得颤抖而热切,甚至带有几分因为被侮辱而产生的愤怒:“祖师……弟子,弟子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卑鄙无耻的事情来?”
钢甲暴羆眼里充满了温和与亲切:“是啊!所以你现在仍然是宗主,归元宗的发展也才能够蒸蒸日上。小钟,你也许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元婴修士。可是在宽厚待人,佑护门人弟子方面,没有几个人能够与你相比。天下间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天才。可是能够留下的人,几乎都不是什么天才。你一直做得很好。本座也从未点破。只是今天看到这些新进的后辈门人,这些话闷在心里不说,也是觉得难受。咱们都是修炼之人,没有了家室亲族,只有门人弟子,才是我们最为亲近。最值得信赖的人啊!”
钟元宇心里激荡着说不出的情感涌动。这一刻,他忽然忘记了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归元宗主,忽然很想如同孩子般扑在钢甲暴羆怀里,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哭。
山风吹来了远处新进弟子训练时发出的呼喊。他们很是努力,对未来充满了渴求。
钢甲暴羆转过身。眼眸深处释放出无比欣慰的目光。
“他们,是归元宗的希望。”
……
齐国的修炼门派很多,赤阳宗就是其中之一。这里位于整个大陆的西北方,气候干燥少雨,常年气温炎热。尤其是到了夏天,更是酷热难耐。
虽然属于齐国管辖范围,除了边境驻军,这里没有多少居民。南面的硜河是一条分界线,在河流的另外一端,气候陡然变得湿润起来,田地肥沃,产出也很是丰富,甚至还有两个不是很大的湖泊。与赤阳宗所在的赤阳山附近比起来,可谓一边是鱼米之乡,一边则是死地焦土。
谷上敬的居所位于赤阳山北麓。这里地势开阔,周围山石嶙峋,地面干燥得根本看不到任何有水存在的痕迹。可越是如此,端坐在地面上精心修炼的谷上敬就越是觉得心脉通畅,有种说不出的通灵之感。
赤阳宗虽然是个小门派,在修炼世界实力居于末等,但赤阳宗功法特殊,必须选择温度较高的干旱地带,方可正常修炼。这种功法需要每天花费大量时间吸收太阳真火热能,进而转化为自身所需的灵能。因此,赤阳宗也是整个修炼世界当中对灵石需求最少的丹药。对于赤阳宗的修士而言,与其浪费掉珍贵的灵石补充灵能,还不如脱光衣服,以最放肆的姿态,在炎炎烈日下面好好晒上几个时辰。
赤阳山是一座活火山。这里的地热资源非常丰富。感受着从身子下面传来的蒸腾热度,头顶又是几乎要把一切活活烤焦的太阳,谷上敬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变成了传说中驾驭太阳的三足金乌,正在一片片热浪与火焰中自由翱翔。
远处的山道上,走来了两个高矮不等的黑色人影。笼罩着整个大地的热浪把景物变得一片扭曲。即便是在很近的位置,也很难看清楚对方面貌。他们似乎是在在山道之上缓慢游走,仿佛来自地府鬼界的无根幽灵。
谷上敬没有睁开双眼,依然净心打坐。
对修士而言,神识要比眼睛更加管用。他已经分辨出来人的身份。其中一个是守候赤阳宗山门的知客弟子,至于另外一个……
“老谷,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每次见你都是这样。不是我说你,能不能把衣服穿起来?啧啧啧啧!天都没黑你就四仰八叉脱个精光。老子又不是女人,对你这身枯骨瘦皮没什么兴趣。”
谷上敬慢慢睁开双眼,枯瘦的脸上显出笑容。
他真的很瘦。也许是因为温度太高蒸发了体内水分的缘故吧!谷上敬的模样就跟僵尸没什么分别。皮肤紧紧包裹在骨头表面,仿佛没有肌肉和脂肪作为隔离。如果换在另外一个世界,活脱脱就是刚刚从非洲逃难出来的可怜灾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