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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国公大喊一声没得到回应,他道一声“糟了”之后看向百里长歌和水竹筠,“阿筠,你让长歌去前厅坐一下,我担心臭小子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去劝劝他。”
水竹筠点点头,满面担忧。
“怎,怎么回事啊?”百里长歌一脸茫然。
“没什么。”水竹筠一边摇头,一边推着她的轮椅出了浴池,“臭小子可能一时接受不了吧!”
百里长歌突然想起出嫁那日安如寒的到来,“难怪,难怪你们会在我大婚之日让他背我上轿,我回百草谷的时候还特地来送我,我早该想到这层关系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所以,大婚那日叶痕借着去百里家宗祠上香的名义,实际上是去见了你们俩,上的也是冥殿的香对吗?”
水竹筠默然颔首。
百里长歌靠回椅背枕着双手,“我向来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虽然自小被你们抛弃,不过我宁愿相信这其中有不得已的理由,所以我现在给你时间给你机会向我解释。”
“你真愿意听我解释?”水竹筠有些不敢置信。
“说吧!”百里长歌大方点头。
水竹筠想了想,“这整件事我也是前两日从道灵大师嘴里才知道来龙去脉的。”
百里长歌摸着下巴,“看来一定有很多内幕了。”
水竹筠道:“这件事要从夜极宫古老的历史说起,在很久以前,有凰女利用自身的灵力优越性逃出了夜极宫魅惑民间帝王后来被抓回去以后,老祖宗们便在族规上加了一条——禁止任何人入朝为官,更不准问鼎皇权。后面的宫主都对这件事极为避讳,甚至有宫主提出凰女选拔制度太过腐朽,不应该从婴儿时期就开始,他们想改革,但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百里长歌疑惑,“这些都是夜极宫的历史,与你们这对无良夫妻狠心抛下我有关?”
“当然有关。”水竹筠认真点头,“西宫良人的爷爷便是反对凰女制度的其中之一,但在他那个时候若是提出来,长老们肯定会坚决不同意的,恰巧当时凰女测试时出现了九方雪影和九方雪婵这对双生女,而在语真族,双生女必有其一灵力全无,所以当时的九方雪婵是完全没有灵力的。”
百里长歌大惊,“既然没有灵力,那么后来为何变成了你们三个人天赋同样高?”
“这是西宫良人的爷爷设下的计策。”水竹筠缓缓道:“他想让族人看到倘若凰女从婴儿就开始命定,那么长大后一旦失道就会害得全族万劫不复,所以他让当时即将被废灵力出宫的王室之子,也就是你现在的师父玄空将一身灵力悄悄传给了九方雪婵,因此圣殿测试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便出现了同样高的天赋。”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他去找了冥殿先殿主借蛊,名为‘欲’,这种蛊的特殊之处在于一旦动了嗔痴贪三念,蛊虫就会不断作祟将人心底里的欲望无限放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冥殿先殿主答应了借蛊,然而借蛊的条件是我必须嫁入冥殿,也就是两家联姻。”
百里长歌愕然,“原来娘也是联姻过去的?”
水竹筠听到她喊自己“娘”,眉眼间全是喜色,又继续解释,“然而这里有很戏剧性的一幕。四十年前,大祭司在帮助南豫败退突厥大军的时候曾经身受重伤,外界传言是南豫先帝送给他潜梦枕,他靠着那枕头睡了三天便重伤痊愈,可事实不然,大祭司之所以会醒来是因为当时我们游历在外的绸缎坊长老动用锁魂术救了他,而这位长老也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他,可大祭司死活不同意,最后以夜极宫和冥殿不得联姻这个理由拒绝了她。可在很多年后,我如约嫁入了冥殿成了女主人,那位长老知晓之后便开始精神失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很快就被传开了,冥殿内部开始分裂,民心动摇,你爹意识到了不对劲,所以才迫不得已将你送到了夜极宫。”
百里长歌一副了然的神色,“原来内乱是这么来的。”
水竹筠轻叹,“蓝兮六岁的时候,亲手杀了她的娘亲,并扇动族人造反,她深得她娘亲的传承,小小年纪便能轻易驾驭摄魂媚术,很不幸的是,当时我已经怀了臭小子,你爹为了保护我,不得不抛弃冥殿带着我出来,那个时候,蓝兮已经得到了打开神殿的一半血玉,至于另外一半,你爹交给了谁实际上我也不太清楚,等他回来我好好问问。”
这个故事简直比当初她和叶痕的还要惊心动魄。
百里长歌经历过一次,所以几乎能感同身受,她问:“那么后来呢?我回冥殿养胎的时候又是怎么回事?”
水竹筠道:“摄魂媚术威力固然大,但对于原就心术不正的蓝兮来说,容易走火入魔,她因此离开了冥殿,但因为手中有半块血玉的缘故,还能调动一部分人。她让云袖骗你回冥殿养胎,目的在于即将出生的嘟嘟,我不知道她们从哪里看来的方法,说只要喝下凰女生的孩子全部鲜血就能助她恢复。”
百里长歌唏嘘,“原来我的推测没有错,云袖果然是为了嘟嘟才会将稳婆遣出去的。”
“你爹知道以后,非常愤怒,特意将冥殿的地址和破阵方法有意透露给了大梁隐探,所以,在你临盆那一天闯入冥殿的大梁隐探实际上算是我们故意引去的。”水竹筠心疼地看着百里长歌,“所以,这些年你一直错怪了叶痕。”
“可是……”百里长歌微蹙眉头,“当时稳婆回来禀报说大梁隐探是叶痕亲自带去的,还说殿主和夫人都被叶痕亲手杀了,再结合叶痕当着我的面杀了云袖这件事,我不得不选择相信稳婆的话。”
“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心境。”水竹筠蹲下身,替她捋去耳边被秋风吹凌乱的鬓发,“那你知道真相以后有没有想过原谅他?”
“他本没有错,何来原谅一说?”百里长歌神情黯然,“是我对不起他,所以如今的我更不能退缩,否则我拿什么来与他并肩,拿什么来补偿他那些年所受的煎熬?”
“你这脑袋怎么不开窍?”水竹筠扶额,“景润小子爱的是你这个人,若是没有你,即便他再君临天下又如何?”
“娘,你别劝慰我了。”百里长歌抿唇,“我三岁那年出宫的时候,宫主给我安排的任务至今没有完成,我回去以后跟长老们约定以半年的时间扭转乾坤,否则我回去也只有死的份。”
水竹筠大惊,“先宫主怎么会给你安排这种任务?”
“具体是什么我不能说。”百里长歌淡淡弯唇,“但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我相信总会有终结的一天。”
“可是这样也太冒险了。”水竹筠担忧道。
百里长歌突然想起一事,问她:“你知不知道蓝兮与大梁先帝之间曾经达成过什么协议?”
“不知道。”水竹筠摇头,“你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百里长歌道:“据我所知,蓝兮在走火入魔之后修为尽损,五年前她曾经被先帝选中,原本是要入宫为妃的,但不知中途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没有顺利进宫,她反而潜藏在帝京城中,直到前些日子现身杀了萧老太君之后又了无踪影。”
“那晚发生的事远不止这些。”水竹筠补充,“蓝兮曾经夜袭国公府,想抱走刚测试出来的小凰女如意,幸而被青馥和青妍两位圣女成功制止带回了夜极宫。”
“等等。”百里长歌抓住重点,“你刚刚说夜极宫新测试出来的小凰女如意?”
“嗯。”水竹筠颔首。
“她,她不是国公妾室所出吗?”百里长歌一脸疑惑。
水竹筠好笑道:“你爹若是敢纳妾,那我一定先把他休了!”
“这倒是。”百里长歌相信她身上有的魄力,她娘也一定都有。更何况语真族一夫一妻制,族内女子都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
“那你们之前不是还有个大公子吗?”百里长歌再度疑惑,“就是赐婚给大长公主叶轻默后来死在青楼的那位。”
水竹筠掩唇笑,“那些都是为了摆脱先帝弄出来的招数,我和你爹就只有你和臭小子两个孩子,哪里还有多余的?”
“这还差不多。”百里长歌撇撇嘴,“我可不想以后还有人回来跟我争家产。”
“你这孩子。”水竹筠扶额,“你可是晋王妃,谁不要命了敢跟你争家产?”
百里长歌扬眉,“我说的是国公府,你们既然想要补偿我,不如拿钱砸死我吧,反正我一辈子缺钱花。”
水竹筠看着自家女儿,如同在看一头饥饿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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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冲出府邸的时候,安如寒早就不见了踪影,他问门房,“臭小子去哪儿了?”
门房的人回答:“公子骑马朝着城外方向去了。”
国公一跺脚,“快去给我备马!”
片刻之后,他翻身骑上马直接飞奔往城外。
半个时辰后,国公来到城外送君亭,果然见到安如寒在里面坐着。
“臭小子,你是想累死你老子?”国公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夺过他手里的碗往嘴里一灌,却不妨里面装的全是酒。
国公呛得直咳嗽。
安如寒如同没看见,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他,厉声大喝,“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国公坐下来佯装不解,疑惑问他,“你今日怎么了?”
“如果不是今日我无意中听见,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安如寒睚眦欲裂。
“臭小子,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国公皱眉,“瞧瞧你那样儿,出息!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不就是突然多了个姐姐么?长歌这么优秀,你应该以她为荣。”
“她为什么要是我的亲姐姐?”安如寒声音沉重,“哪怕是表姐我都不会有这么难过。”
国公瞥他一眼,“早就给过你提示了,是你自己脑子不好使反应不过来。”
“你说的是背她上花轿吧!”安如寒狠狠咬牙,“如果你能在我从天霞山回来之前告诉我真相,我何至于深陷至此?”
“我告诉你,你能信?”国公倒了碗茶递给他,“喝杯茶压压惊,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真相,但事实就是事实,你与长歌是血脉至亲,她是你的亲姐姐,你们之间与男女情爱隔着无法逾越的伦理纲常,你不可以再犯傻了知不知道?”
“要是你没告诉我那该多好。”安如寒自嘲,“原来你们都知道,就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臭小子,跟爹回去。”国公拍拍安如寒的肩膀,“你是男人,在面对事情的时候应该勇敢的站出来扛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味逃避,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我不回去。”安如寒眼眸中的赤红半分没退,“我宁愿做缩头乌龟也不要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实。”
话完他指着国公,“你和娘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刽子手,以史无前例的酷刑斩断了我所有的真心,可你现在要我面对,我爱她!你告诉我,怎么面对!”
国公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对长歌的感情已经到了那个地步,他赶紧轻声抚慰,“儿子你别激动,坐下来慢慢说。”
“没什么好说的。”安如寒将头偏往一边,“我没有这样的姐姐,我永远不会承认这件事,你们别逼我走极端。”
“好好好,我不逼你。”这么多年以来,国公是头一次见到安如寒如此生气,他的确被吓到,“刚才也的确是我冲动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你今天才知道真相,需要时间来适应,爹不逼你,但你万万不能想不开,我和你娘就只有你这么个儿子,你可是我们全部的希望。”
“什么真相?”安如寒冷笑一声,“安国公府从来就只有我安如寒一个儿子,我是独生子,哪里来的什么姐姐?”
国公无声叹气,问他,“那你是不是不准备跟我回去了?”
“不回!”安如寒果断将头扭向一边。
国公低笑一声,“那你是准备流浪街头还是云游天下或者看破红尘出家?”
“老头儿,你能不能积点口德?”安如寒没好气地瞪着他,“就这么盼着你唯一的儿子出家?”
“那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给个准信儿!”国公瞅他一眼,“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在这儿悠闲喝茶。”
安如寒神情松动几分,语气依旧偏执,“你让那个女人亲自来请我我就回去。”
“你简直是……太胡闹了!”国公皱眉,“你知不知道她如今的身份极其危险,怎么能随随便便来接你呢?这不是在玩儿,你给我听好了,她要入朝为官,想凭借自己一双手倾覆天下,一旦让皇上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她就完了,这种敏感时候你怎么能让她亲自来接你?”
“你说什么?”安如寒定定看向国公,“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为什么?”国公一脸茫然。
“铁定又是因为叶痕对不对?”安如寒拍桌起身,愤愤然,“叶痕对她一点也不好,凭什么那个女人就是死咬着不放!”
“你给我坐下!”国公怒吼他一句。
安如寒即便再恼火,但在面对生气的父亲时也无可奈何,只得乖乖坐下。
国公瞪他,“你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吗?”
安如寒冷哼一声没说话。
“你如今要做的不是在这里生闷气责怪她,而是想办法暗中帮她,否则她一个弱女子要如何坚强才能做到独挡这一切?”国公温声相劝,“你都不知道今天早上我看到她进大殿的时候有多害怕,唯恐她说错了话被皇上责罚。”
安如寒闻言心中一紧,低嗤,“蠢女人,真是蠢得可以,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么?”
国公见他神情松动,继续道:“既然你关心她,就不要以这种方式逼她,她也是刚刚得知自己的身份,并且又是在这种情况下,相比起来,长歌比你淡定多了,她自小就没在我们身边长大,等同于被我们抛弃了一样,可刚才你也听见了,她并没有大吵大闹质问我们当年为何抛下她不管,而是很理智地选择了旁敲侧击,这方面,你可比她差远了。”
“差就差,有什么所谓?反正你从来没把我当儿子看,如今有了女儿指不定早就把我忘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安如寒懒懒斜靠在身后柱子上,语气尽是不屑。
“你说得很对,我从来没把你当儿子看。”国公阴恻恻一笑,“我一直把你当祖宗看来着,祖宗,回家不?”
安如寒顺势再往后靠了靠,“哎哟,腿脚酸软来着,需要人扶。”
国公瞪他一眼,掌心带出一股大力顷刻间将安如寒撂到马背上,哼笑:“臭小子,你是想坑爹?”
安如寒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痛得捂住胯下直龇牙,“死老头儿,你温柔一点会掉块肉?”
“一个大男人的温柔,你要了做什么?”国公笑眯眯走过去,大力往马屁股上踹了一脚,马儿吃痛,高声嘶鸣过后朝着帝京方向飞奔而去。
国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慢吞吞走过去茶摊前,神色有些为难,“小二哥,我方才出门太急忘带钱了,你能不能……”
“哦,没事儿。”小贩很大方的一挥手,“刚才免费看了阁下的绝世武功,小的甚是欣喜,这顿茶酒就当是小的请你们。”
国公热泪盈眶,想不到出门在外还能路遇善人恰逢知己。
他正想感慨这世上好人多,转眸却见小贩灼灼盯着自己这一身华贵的锦袍,大赞:“话说回来,阁下这身衣服真是漂亮,比你的武功漂亮多了。”
国公:“……”
当路遇善人恰逢知己被扒光外袍换银子的国公单手捂脸策马回国公府的时候,安如寒、水竹筠、百里长歌以及府中所有下人都惊呆了。
“不是吧!”安如寒满脸震惊,“我才先离开了这么一会儿,你就遭人非礼了?天下人的眼光绝对有问题!”
国公怒气哼哼看着他,半晌吐出一个简单粗暴的字:“滚!”
水竹筠嘴角抽了抽,赶紧让人去拿了一件新制的外袍出来给国公穿上,又问他怎么回事。
国公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没好意思说出实情,改口道:“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免得遭人惦记。”
“哟,这是老来春?”安如寒显然不信,他生得国色倾城近乎妖,方才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见有人敢明目张胆这般对他?
安如寒凑近国公,悄声问:“老头儿,你该不会是在送君亭那里耍帅没带银子吧!我可是听说过好几次那是个黑心商贩,唔,专门骗你这种老实人。”
国公一听黑了脸。
百里长歌淡淡瞥了安如寒一眼,“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先告辞了。”
“要不,用完饭再回去?”水竹筠依依不舍挽留,毕竟身份摆在那儿,这一别,又不知道何时才能一家团聚。
“不了。”百里长歌摇摇头,“我还有事。”
“不准走!”
轮椅到达安如寒身边的时候,他一把伸手钳住椅背,“小爷今日心情很不爽,怎么说也得你陪酒。”
“放开!”百里长歌没回头,语气清淡。
“我不放你当如何?”安如寒咬着牙,似乎打算与她杠上了。
“你快松开!”国公见情况不妙,赶紧过来劝阻安如寒,“她如今的身份不适宜在府上过多停留,你快放开让她回去。”
“我不放!”安如寒再一次赤红了双眼,“反正今天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我就是不让她走。”
“安如寒你吃错药了吧!”百里长歌皱眉,“你留我做什么?”
“陪我!”安如寒对上她的眸,却被那里面的寒芒刺得险些睁不开眼睛,他斟酌着又加了两个字,“喝酒。”
“我不喝酒。”百里长歌甩开他的手,“别拦我,否则,我要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