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龟年仔细端详着这张脸,面容惊疑不定,王源笑道:“不敢确定是么?我来帮你确认一下。”
王源伸手拨开女子耳边的头发,用手指在女子耳垂下的肌肤上用力搓动,一层厚粉被搓了下来,露出一颗淡淡的黑痣。李龟年一眼看见那枚黑痣,顿时双目瞪视,整个人如泥塑木雕一般。
“沈秋荣,杭州府人。四年前太子去杭州府游玩,无意间发现此女,面容酷肖贵妃娘娘,于是被太子殿下秘密带回京城,豢养在东宫之中。七个月前,此女被李辅国安排入贵妃娘娘身边为女官,用意便是模仿娘娘的话神态语气举止,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李龟年,不知道我的对不对呢?”
李龟年面如死灰,沉默不语。
王源笑道:“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沈秋荣自己都全部都招认了。你所言的脱身锦囊妙计,无非便是刺杀贵妃娘娘之后让这个沈秋荣冒充贵妃娘娘罢了。这样便可掩饰贵妃娘娘已死的真相。你们知道陛下已经很少同贵妃娘娘共宿,每日也只是同娘娘谈谈一起游玩听曲,很大程度上能欺瞒过陛下。就算陛下发现有异样,也不能断定贵妃娘娘已经被掉包,因为这事儿太过荒唐,陛下不会出来,只会觉得奇怪罢了。而这沈秋荣便成了殿下在陛下身边最有利的棋子,会影响陛下的决策,做对殿下有利的决断。我的是不是?”
李龟年冷笑道:“你的这些全都是编的,我全然不知。”
王源微笑道:“李兄,这个时候了还抵赖作甚?我若是你,绝不会再抵赖。”罢朝侧帘后拱手躬身道:“贵妃娘娘,您有什么想问的么?”
一只兰花般优美的手缓缓将侧帘拉开,杨贵妃的绝世姿容缓缓露出在李龟年的目光之下,李龟年如遭电击,身子匍匐于地不敢抬头,脸伏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
杨贵妃缓缓走近,慢慢坐在软榻上,双目看着匍匐于前的李龟年,微启双唇道:“李龟年,抬头看看本宫。”
李龟年勉力抬头,只看了杨贵妃一眼便不敢再看,再次将头深深垂下。
“晌午时分,王学士觐见本宫,你要对我不利,我还认为他在胡言乱语。但眼前的一切却让本宫不得不信了。李龟年,你还抵赖什么?”
李龟年哀声道:“娘娘恕罪,罪臣也是身不由己,娘娘请赐臣一死。”
杨贵妃淡淡道:“先不忙谈生死,你只告诉我,王源刚才所言是否是真的。你是否奉了太子之命来杀我,并以他人掉包取代本宫。还有,最重要的是,太子为何要杀本宫?意图何在?”
李龟年伏地静默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的抬起头来道:“娘娘,罪臣罪该万死,死亦不足惜。罪臣在回答娘娘的问题之前,有几件事情想弄明白。”
杨贵妃道:“你问便是,反正时间有的是,子时之前陛下不会来这里,也没人会来这里。”
李龟年艰难的动了动身子,看向王源道:“你是怎么猜到我要对贵妃不利?我已经刻意不告诉你行动的细节了。”
王源微笑道:“我开始确实不知道你们胆大包天竟然敢对贵妃娘娘下手。但我是个注重细节的人,你的每一句话我都翻来覆去思考了数遍,最终才悟到了这一。另外,今日这个日子很特殊,我所言的特殊是指我恰好被授予剑南节度副使,不日便要离京,所以你便可以禀报娘娘必须在行前将新曲和词的事情搞定。于是娘娘不得不答应你即刻召见你我。某种程度上来,召见的日子不取决于娘娘,而是取决于你。而之所以选择今天的原因你也明白,今日是陛下闭关听道的日子,你知道宫内守卫都聚集在望仙台一侧,而娘娘则必是在金花阁这里独处,多余的话我也不用了吧。几下里综合下来,我便断定你是要对娘娘不利了。”
李龟年呆呆半晌,叹了口气道:“我服气了,果然这些都是我心里所想。还有一事,你怎会识破我要用掉包计?我只可以安全脱身,其余的并未透露分毫,你又是如何能猜到的?”
王源呵呵笑道:“我只能你很倒霉,这件事若是放在其他人的身上,恐怕是无论如何猜不出这调包计的。但你却不知道曾经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曾几何时,我便是被别人用掉包计将万贯家产都骗的光光,这件事我永远都忘不掉。所以当你告诉我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本事能在刺杀娘娘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而且还不生波澜。贵妃娘娘若是被杀,天下都要震动,你却绝对没有后患。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娘娘死了,但没人知道她死了。结合我的经历,我便只能断定是掉包计了。”
李龟年静默半晌,长叹道:“人算不如天算,我懂了。但我还有个问题,你将此事告密于娘娘,你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吗?你以为杀了我便可天下太平么?接下来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