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字都像是用石磨磨出来,带着切齿的恨和心被碾压过的疼痛。
“你弄疼我了!”粗糙的手指捏着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季英英顾不得他会弄伤自己,用力甩开了脸。
“你知道什么是疼吗?”杨静渊指向门口,“爹还没过头七呢。她就抬家法治我。一板子下去,长条凳断成了两截,青石砖四分五裂。她要我的命,赶尽杀绝……我叫了她十八年母亲!我为了姨娘能和爹快活在一起,为了让她安心,我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地过了十八年!我想,姨娘是不想活了,没人逼她,她也不想活了。我还没死呢,我还了她养我十八的恩情了。我不怨了。我走!我走的远远的。我过自己的日子去!”
眼泪毫无预警地从他眼中落下。杨静渊望着季英英嘴唇颤抖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是她,是她在山中住着,粗茶淡饭过着日子等着他。是她给他缝了衣裳,做了鞋袜。是她用一碗滚烫喷香的菜汤饭让那个雨夜变得温暖。他以为还有她陪着自己。
舒先生给了他一个机会。前程需要他自己去挣。各种不适应,各种刁难折腾。有她在心里,他无所畏惧。
她的出嫁是一把扎进他后腰的尖刀。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插进了他最软弱的地方。疼得连他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
“三郎,三郎!”季英英心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她哭着抱住了他,“三郎,对不起。你不要这样,我好心疼!”
她用尽力气抱住了他。她想不出别的办法,仿佛只有紧紧的拥抱才能让他好过一点。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季英英没想要去辩解,她恨自己让杨静渊这样痛苦。心里的歉疚无以复加。她猜着大太太或者逼着柳姨娘自尽。她猜着杨静渊离家出走是因为家里的产业。她不知道大太太竟然想要打死他。
“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我不知道她要打死你。”
母亲要报杨家施以援手的恩,母亲和大太太都盼着她能让杨静渊回家。母亲逼她,大太太说这是为了让杨家保护季家。她也不想的,可是她又没有办法。她盼着他回来,盼着他能理解自己。
杨静渊摘下她的手用力将她推倒在地上。他站了起来,眼里已没有了泪,淡漠得像在看陌生人。
这样的眼神季英英见过的。他骑在马上,将手里装着鲜鱼粥的罐子摔落的时候,就是这样冷漠。
“三郎!你听我说!”季英英飞快地爬过去,扯住了他的裤腿,“三郎,不是我想嫁的,我想等你的。我知道你怨我,你会原谅我是吗?我从来没有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素白的长袍撒落在地上,像月光落在了他心上,一片冰凉。她披散着头发,黑乌乌的眼神像极了可怜的小狗。
杨静渊还记得她赤着的脚踩在褐色的木地板上,捧在掌心,像捧起了洁白的初雪。他小心地保存着这个秘密。为自己偷偷摸过她的脚暗自得意。他心里一抽,她从前蛊惑着他,现在他绝不要再被她蛊惑。
“收了太太多少好处,让你这样委屈着自己出嫁?我差点忘了,第一次在竹林寺见到你时,你就一直在说,将来要赚很多很多银子。你放心,杨家的三奶奶真不差钱使。”
季英英张大了嘴,手一点点松开:“你,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来伤我好不好?”
她的头一点点埋了下去,趴在苇席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