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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锦是觉得萧祁真傻,折子能看完吗?看不完。但是身体累垮了,还跟朝臣斗个屁啊。那历史上最有名的四爷不就是活活累死的吗?拿过萧祁手里的折子仍在床头小几上,拽着他的袖子让他躺下,“整天说我傻,其实你才是天下最大的傻瓜,该朝臣做的事情就让他们做,你替他们做了人家还不乐意呢。”
萧祁被姒锦十分用力的压在床上,想着她还不舒服也没用力推开她,又听到她在自己耳边说的这话,简直要气死他!真是越来越大胆,太放肆了,必须要教训一下!
“你不就是怕他们做不好糊弄你吗?做不好敢糊弄你就治他们的罪呗。渎职妄为、不沐天恩、无谦卑之德有佞臣之态,证据充足谁敢反驳啊。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自己把自己困住了,还说我傻……”
姒锦说着说着又睡了过去,萧祁却是如木头般躺在床上,姒锦这话就如同惊雷闪过。是啊,他是把朝臣们看得太重了,这些门阀士族如一座座大山压在他的头顶上,已经习惯了他们不好招惹,反而不敢轻易去惹了。
此时他就像是走入了一条误途!
他的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些门阀们无法撼动,所以他万般行事都是绕着他们走。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在朝堂上该如何还是如何,不给他这皇帝面子的时候,一样是撒泼哭穷撞柱子,一门心思想落得一个‘诤臣’的名头。
他是给他们缠的怕了,所以做事情就未免有些顾虑较多。
姒锦这话说的太直白,正因为太直白,反而让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人有顾虑,所以做事情才会前思后想,才会上下顾忌,他却忘了纵然是门阀士族,该尽的职责也不能少。做得不对,他这个做皇帝的只要能抓住错处,一样能令天下群臣百姓心服口服。
他忘了,他是君,是朝堂上那般如山般沉重地朝臣们也需要仰望的存在。
心里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缓过劲,侧头看着身边的姒锦。只见她睡得正香,一只手还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袖,蜷成一团的小人明明那么小的一个,有的时候说出来的无心之语,却令人震耳发聩。
心头似是堵了一口气,此时这口气慢慢的散了出来,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从心底深处都好似变得轻盈起来。
是啊,朕,不当、不该惧他们。
朕是天子,是九五至尊,是天下臣民,是文武百官的君主。
屋子里的灯光暗了下去,管长安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颐和轩偏殿的廊子底下点着铜茶炊,陈德安手下小太监顺全正蹲在茶炉前小心翼翼的看着炉火,通红的火苗映的那一片的廊下都亮堂堂的。
皇上在颐和轩歇下,跟着来伺候守夜的宫人也多,人一多晚上值夜的点心跟加餐就能像是陈德安他们随意糊弄了。按照规矩,他们这么多人的晚上值夜吃的加餐,都是宫门没落锁的时候从御膳房抬过来的。一旦宫门落了锁,一旦夜行被抓住好点的关起来待审,若是遇上那运气不好的直接就地打死也是有的。
和时意在崇明殿守着,管长安瞧着屋子里灯火熄了,这才踱着四方步转到了顺全那里。
顺全看着管长安过来了,可不敢得罪这尊大神,连忙起身问好。
管长安笑米米的让他起来,勾头往茶炉上瞄了一眼,“这煮什么呢,闻着还挺香。”
“回总管的话,天气越来越冷了,主子让咱们值夜的时候喝点热乎的。这铜壶里煮的是才磨出来的新鲜豆浆,等会熬开了一人灌上一碗,免得夜里着了凉。”顺全笑米米的说道。
管长安心里啧啧两声,熙嫔这主子当的好啊,瞧着一群小兔崽子个个感恩戴德的。天越来越冷了,这些值夜的宫人难免受罪,有些主子晚上听不得动静,不能闻到味儿,因此值夜的宫人都是吃的冷饭。可颐和轩这里这才刚值夜不灰木的炉子就先烧起来了,热茶热水的供着,当起差来才舒服呢。
“晚上备了什么吃的?”管长安有点饿了,跟着皇上这一通的差事下来,晚饭都没吃好。
顺全又不傻,之前陈德安早就嘱咐过他了,此时连忙笑着说道:“有铜壶里熬着的鲜豆浆,还有牛骨髓茶汤、八宝面茶还有备好的三鲜馅的小混沌、还有馅大皮薄的包子,香酥油圈、马蹄烧饼都有,总管赏脸尝一尝,不知您爱哪一味儿?”
这花样够多的,做主子的贪口腹之欲他不敢说,瞧瞧颐和轩这群兔崽子的夜餐都让他这个做总管的眼馋。
“这豆浆多时间煮好?”
“再有一小会儿就得了,总管您进屋歇歇脚,您爱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咱们这里天南地北的人都有,口味不一样,就备了两样。”
管长安闻言就更羡慕了,在顺全屁股上踢了一脚,“甜口的。”
“要不要加点蜂蜜?”
“加!”
管长安进了屋子歇脚候着,顺全背对着他呲呲牙,这一脚踢得也不重,不过也不敢说什么,连忙准备起来。这边碗筷汤匙才备好,陈德安袖着手来了,铜壶里正好煮开了,一股股的豆香气窜进鼻子里,整个人都觉得舒坦了。
“顺全啊,给我来一碗咸口的,这怎么才入夜就这么冷。一会儿找个人给你把炉子抬进来,别在外头守着了。到了半夜只怕更冷,回头我把茶水间修好了你就去那里当差,免得整日在这廊子下受罪。夏天还好,冬天可就惨了。”
顺全满脸的笑容,比待管长安还要恭敬二分,这没办法,县官不如现管。陈德安可是他的顶头管事,管总管再厉害也不能随意插手颐和轩的人事,这就是规矩。
“到底是安哥哥疼我,总管也在里头歇脚呢,您先进去歇着,我这儿马上就得。”顺全凑到陈德安跟前小声地说道。
陈德安一挑眉,笑米米的拍拍顺全的肩膀,对他的识趣很满意。转身进了屋子,这间屋子就是他们这些下人值夜歇脚的地方,屋子里此时只有管长安一个,陈德安一进去先给他行礼问安。
管长安笑着让他起来,两人对面坐着说话。陈德安在管长安面前可不敢托大,一直奉承着。管长安也不愿意得罪熙嫔跟前的这个管事,两人肚子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但是面上却是十分的和睦友好。
说着话,不免就会偶尔提及宫里的事情,陈德安看着管长安试探的问了一句长乐宫那边的事情。管长安这嘴可比铁夹子还紧,笑米米的却愣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让陈德安气的吐血又无可奈何。
幸好这个时候顺全送吃的进来,顿时满屋子的香气,管长安肚子里早已经饿的直擂鼓,此时也顾不得别的,先灌了一碗下去,这才觉得舒畅多了。长长地舒了口气,瞧着陈德安心里也有几分思量。
说起来陈德安也是走了大运,当初内廷府把他派过来的时候,可没想到他还能有今日。那时候谁又能知道熙嫔能有现如今的造化呢?
想来想去,管长安其实也没弄明白,熙嫔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好处。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前有贵妃珠玉在前,后有锦婕妤、李昭仪个个风姿不凡。熙嫔毕竟年岁还小,说句冒犯的话还真没有女子该有的风韵,可是皇上就是看进眼里去了,啧啧,这运气真是……要不然当初龙王爷下了一场雨,怎么就把皇上给送到熙嫔那里去了?
陈德安这小子当初对着自己恨不能一口一个爷爷的叫着巴结,现如今他慢慢的也跟着混出来了,也知道在他这里打听事儿了,这小子贼得很。熙嫔遇上这么个有成算的总管太监给她奔走,又有云裳那个宫女照应里头。起初一点也不打眼,现在随着熙嫔这水涨船高,这些奴才里头这俩人就给显出来了。
的确有能耐。
不过,这跟他都没关系,他是伺候御前的,跟他搭不上边。
皇上歇在这里了,管长安也不能走了,陈德安虽然心里气他不跟透个消息,但是也不敢得罪他。心里静下来之后,就立刻让小太监去准备被褥等物,至少让管公公休息的舒舒服服也能对自己顺眼点不是。
这些人宫里头下人之间的纷争姒锦自然不知道,这一觉就睡到外头叫起。
姒锦首先醒了过来,昨晚她睡得很好,精神头足儿,这会儿外头一出声她就睁开了眼睛。定了定神,转头就看到萧祁还闭着眼睛,也不知道醒没醒。姒锦犹豫了下,还是轻轻地推了推他,柔声唤道:“皇上,该起了。”
管长安立在门外,看着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门外粗使宫女已经抬着一桶热水在候着。听到屋子里头云裳的声音,外头守门的两个宫女这才放抬着热水的两命宫女进了门槛。
姒锦在屋子里头虽然坐起来的早,但是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等她定下神来,外头云裳已经带着人连热水都备好了。萧祁起身立在屋中,宫人们有条不紊的伺候他穿衣,姒锦就坐在床沿这么看着。等到他穿好龙袍回过身来,就看到姒锦还有些懵懵的,萧祁就过来两步看着她,“你再睡会儿,朕要去上朝。”
“哦。”姒锦真的就躺回去了。
然后她侧躺着就看着,管长安带来的这一大波崇明殿的宫女神色发生的微妙变化。这么一愣的功夫,她就真的清醒过来了。忙又坐了起来,萧祁正抬脚要走,看着姒锦又坐起来,就顿住脚问她,“你还有事儿?”
姒锦虽然心里住着个成人的灵魂,但是这具身体年岁还小,赖床爱困这都是本身的自然反应,她一时招架不住啊。听到萧祁这么问她,她就忙说道:“臣妾送您。”
她就赖个床,瞧这些宫人的神色,好像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搞得她不得不起身充当贤良人,好像她记得作为宫妃是要服侍皇帝更衣的。可是之前几次,萧祁也没说让她服侍他更衣。
“睡你的吧。”萧祁眉梢扬了扬,瞧着姒锦的动作就抬头扫了周围的宫人一眼。立时吓得大家猛垂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
姒锦瞬间更尴尬了,她跟萧祁什么时候点亮心有灵犀的技能了?他怎么就猜到自己想什么的?她其实脸上真的没露出什么异样来。
可他就是看出来了。
姒锦大囧。
萧祁将姒锦按了回去,“你睡你的,回头朕来看你。”
姒锦想要挣扎起来,又被按了回去,只得作罢。只能被动的窝在被窝里,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恭送皇上。”
哎,这姿势……
萧祁看着姒锦听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姒锦瞅瞅窗户,外头还乌黑乌黑的,当皇帝其实也不容易啊。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难怪历史上长寿的皇帝不多见,个个都早夭。
纯属累的。
姒锦奉命又睡了回去,迷迷糊糊的还真的又睡着了。
外头管长安跟在萧祁的身后快步往外走,边走边说道:“长乐宫半夜的时候让人来送了消息,说是贵妃娘娘有些不舒坦。奴才不敢扰了皇上歇息,就让人去太医院传话,让院正大人赶去看看。奴才擅自做主,请皇上恕罪。”
萧祁边走边说道:“院正回来怎么说?”
听着皇上没说治罪的话,管长安心里松口气,连忙说道:“院正大人说贵妃主子略有些肝郁心闷。”
萧祁顿了顿脚,前头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听着后头的脚步停了,也不敢回头,忙顿住脚候着。
后头跟着的管长安一时没停住脚差点撞到皇帝身上,吓得脸都白了,硬生生的刹住脚,额头上一脑门子的冷汗。
“皇上?”管长安回过神来看着皇帝小心翼翼的开口,脑子里转了几十个圈,也没能想起来今儿个早上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肝郁心闷不就是心情不好不舒坦了?萧祁半眯着眸望着天际灰蒙蒙的天色,好一会儿才说道:“去长乐宫传话,贵妃肝郁心闷必然是宫里奴才伺候的不尽心,拖出去挨个打十板子。”
管长安浑身一凛,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忙低头应道:“是。”
萧祁这才重新抬脚往前走,肝郁心闷不就是想要告诉朕她不高兴了。为何不高兴?不就是自己在熙嫔这里呆的时日多了,难不成在前朝受尔等家族掣肘,在后宫朕连去谁那里过夜都要看她们的脸色?
以前他心有顾忌,处处受人钳制,无非是自己年幼登基无力辖制群臣。但如今他年岁既长,这些老匹夫装聋作哑权力毫不松手,真当他是木头人不成?
熙嫔年纪小心思纯,不晓得他这个做皇帝的难处。可是有句话说对了,这天下是萧家的天下,这些人既然手握重权就要为君分忧。既然无法分忧,那就让贤吧。以前他想岔了,只把这些人当成了压在头上的高山,只想着如何搬开。却忘记了,事有两面,剑有双刃,既然他根基尚浅搬挪不动,那就索性让他成为自己手里的一把双刃剑。
虽然大有可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总比每日上朝只能看他们的脸色强。
他们忘记了,朕,已经长大了。
被圈养狠了的猛虎一旦被放出来,这朝堂上必然是要掀起新的腥风血雨。
姒锦完全不知道自己昨晚上无意中的一句半梦话,却能让萧祁有如此大的改变。
迷迷糊糊睡梦中的姒锦忽然猛地惊醒过来,她昨晚上好像说了什么话,心口砰砰跳得厉害,她记不太清楚了,好像不是骂皇帝傻来着吧?
这一下子姒锦也不睡了,整个人坐在那里仔细回想昨晚的事情,只是不管怎么想,也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说。
云裳一进来就看到主子坐在床沿上,连忙走进来行礼,“主子,要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