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蕊进来禀了,穆连潇示意她把油灯点上,俯身轻轻推了推杜云萝。
杜云萝睡得迷迷糊糊的,对上穆连潇凝重的神色,突然就清醒了。
“二叔父过了。”穆连潇哑声道。
杜云萝眨了眨眼睛,醒来的时候她想过几种可能,最怕的是听见老太君的讯息,现在听闻是穆元谋过了,她的心猛得一跳,却也没有多畅快。
各房各院都亮了起来,年幼如延哥儿、允哥儿,都从被窝里被奶娘抱出来更衣。
一溜儿的素服。
穆连潇和杜云萝先往风毓院去了,才刚迈进去,就听见练氏撕心裂肺的哭声。
比夹着雪的风更渗人。
柏节堂里亦是灯火通明。
吴老太君睁着眼躺在罗汉床上,单嬷嬷垂手站在一旁。
“妥当了?”老太君的声音哑着,每个字都说得艰难。
单嬷嬷的眼睛通红一片,颔首道:“已经送二老爷走了。”
吴老太君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只几滴泪水,混了视线,她艰难抬手,抹了一把脸。
难啊!
这样的难事,也总要有人来做的。
对至亲下手,绝不是轻飘飘的,它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况且,吴老太君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跟长房、三房交代老侯爷、穆元策和穆元铭的死,不管他们已经知道了多少,亲口去说,老太君说不出口了。
那就做吧。
他们不是没背过人命,战场杀敌、手中染血,这并不难,穆家男儿搏命沙场,他们经历太多。
可下手害自己的亲人,这是不同的,是会压在心上一辈子的。
穆连潇是男儿,虽坚毅,却心正,心正之人,会备受其苦。
良心二字,对有良心的人,才是最沉重的。
而女人,本不如男儿能直面染血的刀子。
吴老太君其实知道杜云萝在岭东府衙后院面临过什么,知道这也是一抹不能深挖的伤口。
老太君杀过敌人,她不提往事,并非是不张扬那些京中闺阁女子眼中的丰功伟绩、巾帼不让须眉,而是她也不愿意去回忆一刀子就夺人性命的味道。
她明白这种感觉,她也曾想亲手送走穆元婧,亦明白大义灭亲是什么滋味。
这种阴暗事情,不该赃了穆连潇和杜云萝的手,她老婆子生下来没有教好的子女,她亲自带走,反正她老了,良心的折磨,生命的沉重,躺在棺材板里去地底下慢慢想吧……
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慢慢去想……
唯一的遗憾是,见不到嫡长房有个乖巧可人的姐儿。
她要像周氏一样,像杜云萝一样,捧在手心里。
却要小心,不能捧坏了。
“阿单,”吴老太君的声音很轻很轻,“姐儿的名字,你记下了吧?给姐儿的东西,你也收好,抓周时要用的首饰、胭脂,我都备了,等姐儿周岁的时候,就交给连潇媳妇……”
老太君的声音几不可闻,单嬷嬷缓缓在罗汉床前跪下,掩着嘴连连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