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说吧,丞相想要什么?”叶子衿白了他一眼,“啰里啰嗦,真不像个男人。”
这句话让陌上秋想打人,不过他看了一眼周围农人们对他不屑的眼神以后,这口气又忍下了,“叶姑娘的厨艺好,本相接了圣旨,肯定要快马加鞭,一路上少不得要在外面风餐露宿,所以……”
“所以丞相想让从我送点点心,路上带着吃?”叶子衿乐呵呵地接着说。
她这样说,度量足够大了吧?
可惜陌上秋要的远远不止这么一点儿吃的东西,作为丞相,他有自己消息来源的渠道,更何况,他现在人就在平安镇,叶家村这边发生的事情,他十分清楚。
也正因为清楚,他保持中立的心思已经隐隐有些松懈。不过,容峘和叶子衿只是搞了这么一点儿动静,还不足以让他偏向而已。
“瓷器、木雕、玉雕,都没有货,你想要也不成。”叶子衿呵呵一笑,“常言说,树大招风。平安镇的牌子已经打响出去了,要是丞相回去后,带了东西回去,恐怕不好对那位交待吧?”
聪明!陌上秋苦笑不已。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叶子衿了,本以为这丫头只是厨艺高而已。在德容方面,比大家闺秀肯定呀差,甚至,当初容峘在祖庙面前选择了叶子衿,他内心都不看好。
可是他到了平安镇,从看到,听到的来说,他的看法动摇了。叶子衿虽然说没有名门闺秀的兰心蕙质,婉转的手段,但这丫头往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看似直来直往的个性,却更加让人难以接招。
比如说现在,他就是想要些宝贝都不成了。
“本相看中了你作坊里的瓷砖,叶姑娘能不能匀一点儿给我?”陌上秋笑眯眯地说出心里的打算。
“行,没问题。”叶子衿答应得十分爽快。
爽快得让陌上秋有些怀疑。
“瓷砖可以白送,算本王和王妃尽了地主之谊。但铺地砖的水泥,还是按章办事。”容峘不咸不淡地说明。
水泥这玩意,陌上秋也打听过,自然知道铺地砖没有水泥根本无用,他万万没有想到容峘在这儿等着他了。
“送佛送到西……”
“王爷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毕竟作坊不是我一个人的。”叶子衿乐呵呵地说。
“越清王和王妃还分彼此?”陌上秋像抓住了他们小辫子一般,故意惊讶地叫起来。
“丞相,我和王爷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呀。想必你在定州也看到了,定州气候特殊,不是干旱就是水涝,朝廷虽然大力支持开渠分流,但拨出的银子实在不够太少了。王爷十分体谅朝廷的不易,所以开河挖渠所缺的银子,全是王爷想方设法补贴上的。不瞒丞相说,我们也想往脸上贴金,不愿意做那小气巴拉的人,可这不是没有法子,我们实在太穷了。在丞相你面前打肿脸充胖子,这不是丢人丢到京城里去了。”叶子衿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理由。
关键是,她说这番话还真不怕丢脸。
陌上秋堵在胸口的话,顿时上不来下不去了。
他倒是想占便宜,但叶子衿没脸没皮的诉苦,让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偏偏,叶子衿说得还十分在理。
朝廷给定州拨出多少银两,估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说实在话,就那么点银子用在水里上,简直是杯水之薪,根本不够塞牙缝用的。
说到水利工程,陌上秋进入定州地盘以后,一路看下来,他心里对容峘其实已经十分佩服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会相信,容峘居然用以工代替赋税,以两岸土地使用权的方法,让百姓自觉参与到了开河挖渠的工程之中。
如果是别人提出这种设想的话,陌上秋一定会觉得是一种异想天开。但换到容峘和叶子衿这儿,他却半点儿也不用怀疑。因为容峘的酒厂活生生地就建立在半山腰上。
酒厂中出来的白酒,品质已经摆在那儿了。那么酒坊里如果要生产果酒的话,绝对不会空口白话。这一点儿从叶家村和附近几个村子里百姓的积极性就可以看出来。
或许,几年之后再到定州来,定州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丞相,有一句话,不知道我当讲不当讲。”叶子衿乐呵呵地看着陌上秋问。
“叶姑娘不用客气,请说。”陌上秋见她眼神像只狐狸一般,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怎么感觉到叶子衿要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呢?
“我们定州百姓已经见到了相爷爱民如子的风范,相爷也看到了大伙和王爷的不易。相爷能不能在临走的时候,再为定州水利工程出一份力呢?”叶子衿眼睛冒光看着他,那模样就像狗儿看到了红烧肉一般。
果然不是好话,陌上秋表示坚决不上当,“本相也很穷,叶姑娘也知道,本相至今还是独身一人,一万两的纹银,那可是本相……”
“我知道,一万两纹银对于丞相大人来说,就是毛毛雨,小意思。虽然丞相大人比较豪,但我们定州百姓真心不会要求太多,丞相出个几千两银子就行。当然,王爷也会按章办事,会给丞相留下相应的土地河道资源。”叶子衿不等他的话说完,就热情洋溢地推荐起来,“以后丞相只要派几个人在这边建立庄子管理一下,以后就是在定州有资产的人了。要是丞相今后再休假的话,就可以在属于自己的庄子里休息,再也不用担心寄人篱下,或者是在客栈中不方便了。”
能不能让他将话说完呀?陌上秋见所有的话几乎全都让她一个人说完,气得顿时咬牙切齿。他算是看明白了,叶子衿哪是傻呀,她分明就是一个狡猾的狐狸,不对,还是一只厚脸皮的狐狸精。
“叶姑娘,你能不能听本相说几句话?”陌上秋笑嘻嘻地看着叶子衿,他努力想和叶子衿讲道理。
叶子衿见他脸色不对,立刻警觉起来,“丞相,你刚刚说了,咱们是朋友。你不会名字我和王爷为水利的事情焦头烂额而无动于衷,没有任何表示吧?”
陌上秋……
他还能好好说话吗?
“或许丞相比较幸灾乐祸看戏?”容峘讥讽地补充一句。
“你是这样的人吗?”叶子衿用狐疑加警惕的目光盯着陌上秋。
“叶姑娘觉得本相是那种……”
“吓死我了,我就说丞相不是那种表里不一,小气巴拉,阴险狡诈的小人吗?他说过是我们的朋友,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焦头烂额。”叶子衿长舒一口气,然后乐呵呵地看着陌上秋。
到此,陌上秋是真的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他还能说什么?感觉说什么,都是废话。他忽然有种心情交瘁的感觉。
“本相再出三千两纹银就是。”他叹口气表态。
“三千两的话,两岸可以有十米地。”叶子衿笑呵呵地解释,“不知丞相看中了哪一块地?”
“地亩就算了。”陌上秋讥讽地看着她说,“本相好人做到底,十米地算是送给王妃的一份人情好了。”
“多谢丞相。”叶子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丞相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定州?”
过河拆桥,刚得到银子,就想赶走他?陌上秋气得脸色都变了。
“丞相别误会哈,咱们朋友一场,你临走的时候,一定要提前通知我,我也好做点儿点心为你践行。”
“能不能加上几坛好酒?”陌上秋趁热打铁。
“一坛好酒友情价,二百两银子。”叶子衿割肉一般报出价格。
陌上秋气结,不过随即他摆摆手,“行,二十坛。”
他知道叶家的酒在外面的价格的确奇高,二百两一坛,说起来也不算亏。
叶子衿也不在乎几坛酒,只要给银子就好,陌上秋报出的数,她立刻答应了。
三天后,陌上秋在太监的催促下,心满意足在叶家庄打劫一番,满载而归。
与此同时,叶家村新出的商品在外面也引起了轰动。无论是摆件、地砖,还是玩偶、毛巾,几乎是货物一出,就被一枪而空。至于吃的方面,火腿肠、香肠、粉丝、米线、土豆粉,只有在合作商的酒楼中吃到,美酒虽然价格奇高,也是供不应求。
白上水等人的订货单如雪花一般,开始往叶家村飘,当然当初在钱多串、费玉林落难之际没有离开的商客,也从费家和钱家手中拿到了相应的货。
在这种压力之下,叶家村的生意也就越做越好,作坊里的工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五月份,辣椒、西红柿、棉花出苗,以叶家村为中心的十来个村先得到了优惠。全都从叶家领了苗苗,开始大面积种植了。
果苗的发放很顺利,经过一个春季,大部分河道边上全都栽上了各种各样的果树。
“王爷、王妃,这是我家公子带来的信。”接近六月的时候,叶子衿终于可以缓口气,白上水的书信来了。
容峘接过书信一看,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有人提前模仿了作坊里的玩偶。”
“玩偶没有发货过去,就有人提前卖了玩偶?”叶子衿惊讶地问。
“是,公子飞鸽传书过来,希望王妃和王爷能注意是不是作坊里出了内奸。”白家小厮回答。
“内奸?”叶子衿眼神也冷了下来。
是不是看她对上工的人太过温和,有人根本不将她放在眼中呢?
或者说,有人在背后捣鬼,被人重金收买呢?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这都不是什么好现象。
如果不严加杜绝管理的话,后续的麻烦会更厉害。
“王妃,大房过来了。”摇光进来禀报。
大房的人?叶子衿又是一愣,接着她的脸色变得玩味起来。
岳氏早在一个多月前回来了,据说,她在岳家那边过得并不如意。因为岳蓉也住在娘家那边,夫妻两个不但受到了岳家庄的人排挤,就是岳冒也看他们夫妻不顺眼。
岳氏过去,作为岳家的老姑,当然更不受人待见了。可以说,岳氏在岳家不但受了不少委屈,还受了不少罪。
她是因为实在受不了,才托了人让儿女在老爷子面前求情回家了。
回来以后,据说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张口闭口就抱怨娘家人不地道,还顺带夸奖叶家这边一下。
当然,她也没有再埋怨二房半个字。
这会儿,她过来干什么?
叶子衿以不动应万变,坐着没有动。
岳氏低着头跟着摇光进来,没有了平时张牙舞爪的模样。
“子衿。”她进了屋子以后,发现马氏等人并不在,心里就暗暗后悔挑错了时间过来。要是马氏两口子的话,多少会给她一点儿面子。也不知道,等会儿叶子衿会不会给她面子。
“有事?”叶子衿看着她淡淡地说。
“我知道以前我错了,现在我都想明白了。将自家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要好。大伯母求求你,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大伯母计较了。”岳氏开始抹眼泪。
“我什么时候和你计较过,好像一直是你看我不顺眼吧?”叶子衿淡淡地说。
“是,以前都是大伯母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岳氏十分爽快承认了自己的错。
这份爽快劲,让叶子衿吓了一跳。哟,还真的改了性子了。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好了。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也没有空听你拐弯抹角。”叶子衿不想听她扯淡。
“我,我想进作坊做事。”岳氏脸一红,“村子里只有我闲在家里,你也知道,我的女工还不错。”
叶子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岳氏浑身一颤,低声下气地说,“要不,让傅氏进作坊也行。因为家里的孩子离不开她,而且她又笨手笨脚,怕给你添乱。”
岳氏说的倒是大实话,傅氏还真是笨手笨脚的女人。别说做什么精细的针线活了,就是让她缝个补丁,她都缝补不好。
这一点儿,叶子衿也是知道的。
“行,明天你到作坊里上工吧。”叶子衿居然连迟疑都没有,直接答应了她的要求。
岳氏见她答应得痛快,顿时红了眼睛,“子衿,以前都是大伯母不好,大伯母知道错了,以后保管认真做事,绝对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我并不是怕麻烦的人。既然你在作坊里上工,那就和别人一样,要按照作坊里的规矩办事。如果你做的错了事情,我也绝对不会看在我们彼此的关系上而手软。”叶子衿淡淡地说。“还有,希望你在做事之前,先想想自己的女儿和儿子。”
最后一句算是威胁了,岳氏腿一软,差点儿跌倒。
她装作没有听出叶子衿的画外音,陪着笑脸道谢过后,就离开了二房这边。
“王妃,看她的模样,分明就是心有不甘。这种有着外心的人,让她进了作坊,会不会惹了麻烦?”玉衡问。
“再过两天,绣娘们会直接搬到作坊内。到时候,玩偶那边就会改成流水线。她心思不纯的话,住在一个村子里,总会想到办法闹腾一点儿事情。那样,我们可就防不胜防了。反倒不如直接送进作坊里,让人留心盯着。”叶子衿淡笑着说。
“连个人都盯不住,还要她们干什么?”容峘的态度更直接。
玉衡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查出内奸以后,先不要打草惊蛇。”叶子衿瞥了容峘一眼说。
容峘含笑点点头,手伸到定州来,他自然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