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要为钱川报仇?”强自压抑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郑国才几步跨到兀自叫嚣不休的总旗面前,狠狠一拳就在他面上开了个染料铺子,“若不是钱川鬼迷心窍,将主意打到别人身上,能有现在!?”他拎起鲜血满面的总旗,蒲扇大的巴掌带着风声扇过去:“看你也是条汉子,可惜黑白不明!对着钱川那等人,也好说忠义!没地辱没这二字!”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总旗如烂泥一般掷在地上,郑国才这才觉得出了几分郁气,他将周围一看,跳在一个半人高的青石上头,放开喉咙吼道:“兄弟们!钱川图谋人家李少爷手下,想趁千户伤重,李少爷不在的时候,将这群忠勇之士强征民夫,充作军汉!”
兵士们静悄悄地不发一声,听他在上头继续吼道:“我郑国才不说大话,方才和苗人厮杀,若不是这群兄弟助拳,拿火铳死命狠杀,大家拍拍胸膛,咱要多死多少人!?人家几十条强健汉子,若是真心要走,凭那群蛮子,能留下几个!?人家当时没走,不就是看在千户的面上,看在官军这杆大旗的面上!”
“如钱川这等人,贪心不足,虽是同袍,俺老郑也耻于与他同路!”郑国才喘了口气,定定地看着下面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放缓声音:“现在,苗人随时可能扑上来,咱们不说危在旦夕,也是命悬一线!这时候,大家更应该拧成一股绳,奋力在死道当中闯出一条活路来!”
他又低头朝钱川所部大声道:“不过各为其主,你等若要为钱川报仇,我老郑也无话可说,但现下包括咱手底下那百多条汉子却决定暂奉李少爷为主将,一切恩怨,待回了毕节再说!”
说罢他跳下青石,头也不回地朝商队走去,护卫们俱是神色复杂地,看他过来,虽没有收起武器,但也稍稍将手中大枪压低,不令将枪头对着他。郑国才走至阵前,抱拳躬身一礼,低声道:“李少爷,俺是粗人,说不来漂亮话,现下这局面,李少爷若对官军心有怨言,咱老郑也无话可说。但这点人马是千户几年心血,千户对俺有大恩,我郑国才不愿千户心血丢在这荒山野岭,”他顿了一顿,声音更低沉下去:“我不求李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只求看在千户面上。别人不敢说,但俺老郑敢保证,这突围一事上,李少爷无论甚样吩咐,凡我分内,皆当听从!”
李永仲步出护卫方阵,他很难说明自己的心情——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将郑国才一把扶起,看他一阵,轻叹一声:“百户不必如此,没得在兄弟面前失了虎威。”他又抬头,见明军大都面色复杂地看着他,就是钱川手下的兵士,脸上怨恨亦是不多。
“方才郑百户所言皆是实情。”他淡淡地开口,“但郑百户所请,我却不敢应下。无他,我只是一介商户,军伍之事从不谙熟,郑百户信我,请我主持大局,我却不敢逞强应下,几百条性命之责,我李永仲自问,不敢轻言负担。”然后他话音一转,“但现下这个局面,只靠个人想要平安无事也是妄想,因此我决意同各位军爷好生商议,共同拿个主意。”
他此话说完,就有人大声喝了一句“好!”众人纷纷回头,看见冯宝群大步过来,路过几个百户身边连个眼角也未斜,那几个也不敢多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那姓李的年轻人跟前,郑重其事地先行了个礼,直起身大声道:“方才郑倔驴所说我都听见了!钱川一事,就是在指挥使面前,我老冯也只有一句话:他如此下场,皆是咎由自取”
然后冯宝群环视周围,提高声音:“我过来,只为着两件事,其一,中军崔文案请几个百户至千户帐里说话,其二,”他的目光缓缓在那几个或者面有愧色,或者面色阴晴不定的人脸上扫过,“千户得老天保佑,现下已是醒了!医官说,只要好生将息,这等小伤不过尔尔,咱们千户,过后又是一条好汉!”
话音一落,许多人都愣了愣,然后立刻爆发出轰天似的吼声:“万胜!万胜!”不论是兵或官,此时都忘情地大吼大叫,还有人拨开枪尖,冲上去与护卫们抱作一团!仿佛这样的行为能将这一整日的憋闷,恐惧,惊怖,愤怒全都抛至九霄云外。
护卫们亦是松了一口气,曹金亮轻笑一声,同李永仲低声道:“看来不用咱们几十号人苦苦思索该如何突围了。”
李永仲自某人的身影上收回视线,向着这个心腹大将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的确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