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字正腔圆,竟是汉人口音。谢曜放下茶杯,抬眼瞧见,那军官虽是蒙古人打扮,但那身形面目却很似江南人,心下一转,立刻想到缘由,想必是哪个身怀武艺的汉人投奔蒙古,谋了一官半职,瞧这飞扬跋扈的模样,显然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什么心。
那军官拗断大汉胳膊,杀意大盛,足尖勾起一柄长枪,正要往大汉天灵盖刺下,斜刺里忽然伸来一手,紧紧抓住枪头,再落不下半寸。
大汉背后冷汗一片,他死里逃生,不忘回望一眼,但见先前还坐在角落的疤面和尚,一眨眼功夫竟已来到身前,只听他淡淡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作为汉人,相帮蒙古,又有甚么好处了?”
军官闻言大惊,脱口便道:“你怎知我是汉人?”他自知失言,目光一暗,忽而弃枪,从腰间摸出一柄精铁短刀,出手如电,往谢曜腰间猛力一刺。
只听“哐当”一声,短刀落地,那军官已然捂住扭曲折断的手臂痛呼起来。大汉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抬眼看向谢曜又是惊讶又是崇仰。
谢曜扫了一眼地上短刀,心思甫定,眯眼道:“短刀一派几年前便被灭门,难道死而未僵,投效蒙古了?”
那军官正捂着手大嚎大叫,这会儿一听“短刀”二字,浑身一震,抬头道:“你怎知我短刀门旧事?”
谢曜冷笑一声,心道:尔等当年在重阳宫门前冤枉于己,这事他如何不记得?虽然这蒙古军官面生的很,但那柄精铁短刀的模样他却不会认错。
“自然是那人告诉我的。”谢曜口中“那人”意指自己“谢魔头”的恶名,但岂料这军官似乎全然不知,而是“啊”了一声,反驳道:“怎么可能!那人向我讨要短刀门地图之时,便说过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呸!蛮夷番邦之言,果信不得!”
谢曜心下一沉,寻思道:“嗯,你的事情梁兴已经知道了,只不过他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背叛本门。”
那军官横眼道:“甚么背叛?我在短刀门十二年,却还是籍籍无名!不如投靠金国、蒙古当大官来得痛快!短刀门建造复杂,密道不知几多,那人找上门来与我金银交易,何乐而不为?”
谢曜隐隐觉得此事同当年诬陷他的人有关,他追问道:“是了,那人下肢瘫痪只能靠轮椅行走,若没有你地图相助,事先布好埋伏,也不能凭一己之力灭掉百余人的门派。”
“下肢瘫痪?不,他双腿好得很!”
谢曜闻言心底“咯噔”一声,抬眼和那军官对视一眼,这军官为人也十分机警,立刻猜到什么,他抬手冷声道:“秃贼,难道你想套话不成?我……”他话未说罢,忽然脑袋一歪,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溘然毙命。
只见丁跃举着铁扇,看向谢曜,斩钉截铁道:“叔叔,他……他要伤你。”这一变故谢曜都没有料到,方才也是他疏忽了,否则丁跃如何能得手,眼看能逼问出当初诬陷他之人,但却不了了之。谢曜拍了拍他肩膀,叹道:“无妨。”
那边申屠行冲和一干人也将其余蒙古军士料理,那汉子被人扶起,但手臂折断却只能用布暂时吊着。他走上前,朝谢曜鞠了一躬,大声道:“多谢大师相救,否则这条命,今日可算交代在这儿啦!敢问大师法号尊庙?来日我帮定然登寺道谢。”
“法号忘玄,至于寺庙便不……”
“啊!可是大理天龙寺的忘玄大师?”
谢曜一愣,道:“不错,你如何知晓?”
那大汉笑道:“忘玄大师扫平沙匪帮,助凉州二庄,一路不知灭了多少蒙古鞑靼,我等听到事迹,早已对大师仰慕已久,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客栈遇得大师,还有这二位小英雄施以援手,当真是有缘千里相聚,我等荣幸之至,感激之至!”
原来那日在树林中分别离去的一群江湖人士,早将那事宣扬开去,而史荣回万兽山庄的路上遇见江湖好友,也会大肆说起忘玄大师同他交情,西夏本就不大,这一来二去短短时日,谢曜倒不知不觉闯出万儿。
谢曜朝那大汉喊了颔首,对此却没有放在心上,歇息一夜,次日向那掌柜交代几句,让他还是回乡为妙,随即同那十几名江湖人士道别,带着申屠行冲和丁跃,就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