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互动,费爷爷并没有留意,他早就喝得南北不分了,屋子里的篝火烧得格外红,吊锅里煮着水,汩汩地响,蒸汽从里面冒出来,陆寒筱舀了一瓢,冲了一包红茶,递了一盅子给老人,笑着道,“费爷爷,您口渴了,喝一口接着说,您那时候怎么没有教给我三哥?”
“啊?”老人接过茶盅,喝了一口,指着门外问陆遥风,“他怎么不进来?”
“他啊?”陆寒筱笑着朝门外看一眼,火光跳跃下,依旧有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他喝多了,出去方便一下。”
“哦!”费爷爷摇摇头,不可思议地道,“我是没有想到,他还能活下去的,还能站起来的,真是不容易。”
陆寒筱早就知道他一定是吃了很多很多苦,可听到这里,明明知道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她一颗心却是痛得厉害。她想起好几年前,每到了半夜里,醒来,她睡不着,她总是能够感觉到心疼得想要剜除的感觉,她咬了牙,略微低了头,听费爷爷自言自语地道,“他的脊椎断成了三节呢,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重的伤势,也没有看到,明明知道再也站不起来了,你小阿哥还笑得那么开心,他真是个勇敢的阿哥呢!”
老人应该是从关外进来的,他习惯说年轻的男子是阿哥,女子是阿妹,他怕是一个人住的久了,极少有人来和他说话,他一开了话匣子,就说的格外多,也很投入,他没有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炕桌上的女孩子,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滴落在她手心里的茶盅里,止都止不住。
陆寒筱不敢相信,她根本就没办法去相信,一个人的脊椎断成了三节,那是怎样的伤?他瘫痪在床上,是怎样到了这里来,他说他在山谷里有个住处,他一个人住在山谷里,他还说有朋友照顾他,是生死之交,他到底吃过多少苦?他都那样了,还在帮别人,也是为了寻求别人对他的帮助。
想到这里,陆寒筱再也忍不住,她从炕上跳下来,冲出去,她站在门口,看到雪松之下站着的陆遥风的背影,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一身白色衬衣,深色的裤子,是她每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他在她的心里,再也不是那个护着她,无条件爱着她的三哥,也不仅仅只是那个在床上与她苦苦缠绵的男人,他是她寻寻觅觅生生世世,刻在灵魂深处,就算是轮回转世也不肯忘却的男人。
“陆遥风!”
陆寒筱含着泪一步步走过去,陆遥风原本低着头,此时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他听到了她声音里的抽气声,他听得到她的浓浓的哭腔,他来不及转身,她便飞奔过来,扑向他,环住他的腰身,又腾出一只手来,她疯了一样地哭,捶打他,“陆遥风,我好恨你,你知不知道,恨你,恨你,恨你!”
他都那样了,不肯让她知道。
那一年,她第一次来大姨妈,他抱着她从香山上下来,他答应她,来年冬天,他要带她去什刹海溜冰。她苦苦地等,他却没有回来。他第一次放她的鸽子,她要去英国找他,他却不让。后来的三四年里,他想了多少法子阻挡她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