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里有了风四娘,就似乎什么也瞧不见了,街那边刚好转过来一辆马车,收势不及,眼见就要将他撞倒。
茶馆里的人都不禁发出了惊呼,谁知这人一退步,伸手一挽车轭,竟硬生生将这辆马车拉住了!
只见他两条腿钉子般钉在地上,一条手臂怕不有千斤之力,满街上的人又都不禁发出了喝彩声。
这人却似全没听到,向那已吓呆了的车夫抱了抱拳,道:“抱歉。”
这句话刚说完,他的人已奔入了茶馆,四四方方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宽慰的微笑,笑道:“四娘,我总算找着你了。”
风四娘用眼白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鬼叫什么?别人还当我欠了你的债,你才会在这儿一个劲儿地穷吼。”
这人的笑容看来虽已有些发苦,却还是赔着笑道:“我……我没有呀。”
风四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找我干什么?”
这人道:“没……没事。”
风四娘瞪眼道:“没事?没事为何要找我?”
这人急得直擦汗,道:“我……我只不过觉……觉得好久没……没见了,所以……所以……才……”
原来他一着急就变成了结巴,愈结巴愈说不出。本来相貌堂堂的一个人,此刻就像是变成了个呆头鹅。
风四娘也忍不住笑了,道:“就算好久没见,你也不应该站在街上穷吼,知道吗?”
看到风四娘有了笑容,这位规矩人才松了口气,赔着笑道:“你……你一个人?”
风四娘向那边坐着的萧十一郎指了指,道:“两个。”
这人脸色立刻变了,眼睛瞪着萧十一郎,就像是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下去,涨红着脸道:“他……他……他是什么人?”
风四娘瞪眼道:“他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问他?”
这人急得脖子都粗了,幸好这时萧十一郎已走了过来,笑道:“我是她堂弟,不知尊驾是……”
听到“堂弟”两个字,这位规矩人又松了口气,说话也立刻变得清楚了起来,抱着拳笑道:“原来尊驾是风四娘的堂弟,很好很好,太好了……在下姓杨,草字开泰,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萧十一郎似乎觉得有些意外,动容道:“莫非尊驾就是‘源记’票号的少东主,江湖人称‘铁君子’的杨大侠么?”
杨开泰笑道:“不敢,不敢……”
萧十一郎也笑道:“幸会,幸会……”
他吃惊的倒并非因为这人竟是富可敌国的源记少东,而因为他是少林监寺“铁山大师”唯一俗家弟子,一手“少林神拳”据说已有了九成火候,江湖中已公认他为少林俗家弟子中的第一高手!
这么样土头土脑,见了风四娘连话都说不出的一个人,居然是名震关中的武林高手,萧十一郎自然难免觉得很意外。
杨开泰的眼睛已又转到风四娘那边去了,赔着笑道:“两位为何不坐下来说话?”
风四娘道:“我们正要走了。”
杨开泰道:“走?到……到哪里去?”
风四娘眼珠子一转,道:“我们正想找人请客吃饭。”
杨开泰道:“何必找人,我……我……”
风四娘用眼角瞟着他,道:“你想请客?”
杨开泰道:“当然,当然……听说隔壁的排骨面不错,馒头也蒸得很白……”
风四娘冷笑道:“排骨面我自己还吃得起,用不着你请,你走吧。”
杨开泰擦了擦汗,赔笑道:“你……你想吃什么,我都请。”
风四娘道:“你若真想请客,就请我们上‘悦宾楼’去,我想吃那里的水泡肚。”
杨开泰咬了咬牙,道:“好……好,咱……咱们就上悦宾楼。”
每个城里都有一两家特别贵的饭馆,但生意却往往特别好,因为花钱的大爷们爱的就是这调调儿。
坐在价钱特别贵的饭馆里吃饭,一个人仿佛就会变得神气许多,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还是个人物。
其实悦宾楼卖五钱银子一份的水泡肚,也未必比别家卖一钱七的滋味好些,但硬是有些人偏偏要觉得大不相同。
杨开泰从走上楼到坐下来,至少已擦了七八次汗。
风四娘已开始点菜了,点了四五样,杨开泰的脸色看来已有些发白,突然站起来,道:“我……我出去走一趟,就……就回来。”
风四娘理也不理他,还是自己点自己的菜,等杨开泰走下楼,她已一口气点了十六七样菜,这才停下来,道:“你猜不猜得出他干什么去了?”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去拿钱?”
风四娘笑道:“一点也不错,这种人出来身上带的钱绝不会超过一两银子。”
萧十一郎道:“无论如何,他总是个君子,你也不该穷吃他。”
风四娘冷笑道:“什么铁君子,我看他简直是个铁公鸡,就和他老子一样,一毛不拔,这种人不吃吃谁?”
萧十一郎道:“他总算对你不错。”
风四娘道:“我这么样吃他,就是要将他吃怕。”
她撇了撇嘴,道:“你也不知道这人有多讨厌,自从在王老夫人的寿宴上见过我一面后,就整天像条狗似的盯着我。”
萧十一郎道:“我倒觉得他很好,人既老实,又正派,家世更没话说,武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我看你不如就嫁给他……”
话未说完,风四娘已叫了起来,道:“放你的屁,天下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这种铁公鸡。”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苦笑道:“女人真奇怪,未出嫁前,总希望自己的老公又豪爽,又慷慨,等到嫁给他以后,就希望他愈小气愈好了,最好一次客都不请,把钱都交给她。”
上第二道菜的时候,杨开泰才赶回来,那边角落上刚坐下一个面带微须的中年人看到他,就欠了欠身,抱了抱拳。
杨开泰也立刻抱拳还礼,彼此都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