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军男子,身材约有七尺左右,骨瘦如柴,踩得落叶噼啪作响。
他脸上血污混着泥土,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尚云与他同时对视一眼,忽然心中一震。
只觉得对方眼中,好重的戾气。
那人先是本能向后退开一步,待看清了尚云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小兄弟,你怎么会挂在树上?”
他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来,嘴角裂开,露出一口黄牙。
他说完这句话,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也不去看尚云,只把一双目光在地上细细搜索起来。
这人脸色蜡黄消瘦,想来是多少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尚云看他模样,只想说运气真好,这里发生过羌汉混战,若是遇上羌族之人,以他的汉人身份,指不定现在已经被大卸八块了吧。
“兄台,还麻烦你,还麻烦你救我下来……”尚云胸中一阵疼痛,便是这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脸上不由得泛出一丝苦笑,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只怕回去帮不上师父什么忙……
那人头也不抬,兀自哈哈笑了起来。
这声音嘶哑难听,宛如破窗过风一般。
“小兄弟,你且别急,我料理完他们就来找你哈。”
尚云心想,这人说得也不无道理,他为汉人,当然关心自己同袍死活,这一群人中,指不定还有一些活口呢。
这么一想,他心中又开心几分,这汉子心地善良,着实是个好人。
“救……救我……”
正这么想着,地上果然抬起一只手来,那人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再看他身上衣着,穿的却是一身汉军戎装。
“蒋全?”
那汉子认得他,张嘴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咧着嘴笑呵呵地,从一群尸体间踩过来,到他身边。
谁料那地上气息微弱之人,抬眼看了他一眼,只把一颗头摇的如同拨浪鼓般,口中喃喃道,“胡狗儿,怎会是你?”
尚云见他神情害怕,却不知是何缘故。
胡狗儿呵呵一笑,见他脸上鲜血淋漓,把一只衣袖捏在手中,将他脸上擦了擦。
“蒋大哥,你莫要害怕,我会好好照料你的。”
“不要、不要……”他越是这么说,那蒋全更是惊恐莫名,连声凄惨叫喊,竟有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
“胡狗儿、胡兄弟、我家里还有老母,妻子,一家人等我回去,你平时抢夺别人财物,我也不曾戳穿,此时便放我一条生路如何?”
胡狗儿听他说来,眼珠一转,咧嘴笑开,露出一口黄牙来,“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杀害同僚,搜刮战场遗物之事?”
听他一说,尚云心中一惊,原来这胡狗儿虽是个汉人,却是如此卑鄙。
蒋全听他一说,更是害怕,全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胡兄弟,我求求你,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这胡狗儿并未答他,只把一侧头发撩到脑后,露出右脸之上一道长长疤痕来。
“我先前杀的那些人,他们本来在战场上就受了重伤,活不成的,一来我杀了他们,可早日减轻他们痛苦,二来,他们身上财物也好为我家人添置一些衣物。若是靠着朝廷发的粮饷,只怕我一家人也要饿死了。”
他嘿嘿一笑,看着蒋全道,“蒋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这一抹笑容,在蒋全眼中,宛如地狱恶鬼一般,他浑身颤抖,眼泪直流。
“胡兄弟、兄弟!我受伤不重,还有得救,只是腿瘸了而已,你可别取我……”
话未说完,但听得“噗嗤”一声。
一把短刀从他胸口处刺透进去。
这蒋全把一双大眼,死死瞪着胡狗儿,口中吐出一口血来,脖子一歪,头垂向一旁,便已死去。
尚云在一旁看得心惊莫名,又涌出一股愤怒来。
这胡狗儿心肠狠毒,害得蒋全含恨而终,又要夺他财产,实在是人如其名,狼心狗肺。
……
那胡狗儿在蒋全身上摸索一会儿,将他身上积累的一段布帛和细碎值钱之物悉数搜出来揣在身上。
他站起身,转过头来。
尚云挂在空中,心中一寒。
只见面前这人,嘴角裂开,右侧伤痕狰狞莫名。
“好,下一个便是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