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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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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又是南方的连绵雨季,一连四个礼貌,屋外的雨丝歇歇飘飘,将整个城市都染成了忧伤沉默的样子。

开学后,韩遇和秦然又进入了忙碌期,能见面的机会很少,郁舒娆时不时给秦然打电话,怎么说她们高中的友谊都非常牢固,重新联系起来也算正常事。

从电话里,秦然认识到,她的男朋友路易斯是一个ABC,ABC的意思就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华裔,虽然是亚洲人的模样,但骨子里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国外人,身份也隶属外国籍。

路易斯今年38岁,是一家知名外企的高管,这样的职业,年入几百万年薪都很正常。他属于上层社会的男人,在洛杉矶有个妻子,两人的婚姻属于商业联姻,没有任何感情,但有一个孩子,在洛杉矶跟妻子居住,两人已经分居六年,可以算一家没牵扯了。

但是像路易斯这样优秀的男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女朋友,听说他还养了一个情妇,是一个知名模特,今年22岁,女孩从17岁跟着他,至今已有5个年头了,他的妻子知道这个情妇的存在,这个情妇也知道郁舒娆的存在,但她们表示不在乎,由于工作的原因,路易斯的情妇居住在G城,路易斯每个月过去看她一两次。

秦然听完这些事情,觉得这个社会怎么那么复杂,而外国人的思想更是开放,结婚后有情妇或者床伴全部是正常情况,她有点接受不了,对郁舒娆说:“舒娆,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觉得你还很年轻,不一定要这么着急的选对象,路易斯不是不好,相反他很有魅力,也很优秀,可是他不仅结婚有孩子了,还有一个情妇,你要同时跟两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么?”

“现在的成功人士不都这样么?”郁舒娆轻轻微笑,“他对我很好,也承诺过,等他的孩子上了小学就离婚,现在孩子还小,要顾着他们的心里健康。”

秦然沉默了。

最终她什么都没有劝,听完郁舒娆的话,静静地挂了电话。

她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事情,便去问了苏倾,苏倾是寝室里最聪明的姑娘,对所有事情都有针对性的回答。

“苏倾,你觉得这样下去,舒娆会受伤吗?”

苏倾静静的思考着,半响之后,她柔声道:“小秦然,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不止碰到一个心上人的。”

“嗯?”

“我们会碰到许许多多个令自己心动的人,不管受伤不受伤,她选择踏出那一步,相信她不会后悔。”苏倾笑了笑,拨弄自己的长发,“这世上,并不是所有感情都能从初恋就谈到结婚的,能维持那么多年的,只能说她们是幸运中的万幸,而大部分,都要经历过许多场爱情,最后才能和自己的真命天子携手连理,当然了,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到真命天子,所以我们要慢慢去尝试,如果碰到了一个渣男,不用难过,趁早的离开就是一种解脱,说不定下一个路口,就能碰见自己的真命天子。人不谈几场恋爱,怎么会有比较?怎么会知道跟自己最默契投缘的是哪个人?”

秦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不想她恋爱,我只是关心她。”

“我知道你很关心你的朋友,但是等她受伤了她就自己会清醒了,你现在不能劝她,因为你也不知道路易斯对她的感情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定明年路易斯就离婚了呢?假如你老是干扰她,最终她放手,而路易斯真的离婚了,却跟了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我想她最后最恨的人一定是你。”

秦然没说话。

苏倾摸了摸她的头发,面容妩媚,“小秦然,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我追求的是命运,郁舒娆追求的是真爱,应曦追求的是信仰,那么你呢?追求的是理想?”

听完这番话,秦然似乎懂了一些道理,也释怀了一些事情,或许吧,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就像她的梦想,甚少人可以理解,但是她从没放弃过,就算周身全是黑暗和荆棘,她也没想过去放弃。

也许不能说舒娆是错的,路易斯是个半离婚的人了,他们是真爱也说不定。

只是苏淮嘛,盼了好几年换来一场回忆,太惋惜。

大二的日子,除了上课就是兼职,时间过得飞快,很快,秦然大二毕业了,升上大三了,今年,是特殊的一年,2008年,中国奥运会,所有物价都有所提升,所有的人,都有了改变,应曦跟苏倾都大四了,她们没什么课了,大部分时间用来准备实习,应曦稍稍留长了自己的头发,开始在她爸公司上班了,她爸是个非常溺爱孩子的人,一到公司就马上给她弄了辆宝马,从此以后,应曦总开着自己的宝马在学校进进出出,别提多拉风了。

而擅长英文的苏倾还是在星巴克兼职,她在等待实习时间,到时候就可以换一间正规公司找一份正式职业了,只是她没钱没势的,光有一份漂亮的简历,似乎要投进好公司有点困难。

而316寝室的男生们,韩遇仍旧每天在实验室出入,顾玄宁和海洋已经大四了,两人的时间变得很多,开始商量着一起做生意,资金已经到位,就差装修酒吧了,小三已然毕业,他跟海洋都是G市人,父亲的食品公司在G市,他只好返家帮忙,忙碌的日子里,他能来Z市的时间变得很少,于是就暂时放下了对苏倾的追求,建立事业去了。

似乎每个人都开始趋向成熟,秦然有时候会感慨,岁月不饶人啊。

近期。

秦然在顾玄宁的酒吧里兼职喷漆。

自从七八个月前那一夜后,顾玄宁没再找过秦然,那点令秦然觉得怪异的感觉,如同水中的纹理荡一荡,消失无痕了。

两人恢复了平平淡淡的相处模式。

每天夜里,秦然背着自己的画具准时出现在酒吧,然后架好木梯,爬上去,给酒吧的墙壁喷漆。

顾玄宁和海洋长时间呆在酒吧里,吩咐那些装修人员如何如何摆放东西,他们两对这件事情似乎很上心,忙得不分方向,昏天暗地。

应曦有空会来酒吧看望他们,她会带一些食物过来。

每当这时候,四个人就会坐在地面上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应曦望着秦然喷出来的彩漆,很感慨地说:“小秦然,你果然是天生吃这行饭的,喷得太震撼了。”

秦然咯咯笑,眼眸亮晶晶的,“希望如此吧。”

应曦扭头看她,“为什么这样说?”

秦然摇头,“没有。”

顾玄宁坐在一边静静地吸烟,偶然间,他的目光会从秦然脸上流过,但不说话,就那么看了一眼,把视线转开了。

海洋见气氛冷淡,便喝了一口绿茶,声音高亢,“怎么个个都没精打采的?”

“累的呗。”应曦说。

“你最近很累吗?”

应曦点点头,“是啊,刚到爸爸的公司,业务还不熟悉,看得头是分分钟的疼啊。”

海洋哂笑,“那你就别干了,以后跟着我吧,我养你。”

应曦只笑不语。

心中同样有别的期待,就剩下一年了,简轶珩就要毕业了吧?他会回来吗?她等了他四年,是否能换回他一句:应曦,你过得还好吗?

“最近,貌似大家都很忙。”冷不防顾玄宁说了一句话,他吐出淡淡的烟云,神色寡淡,“都好久没聚会了吧?”

“嗯。”应曦点头。

顾玄宁笑问:“那要不要搞个聚会?”

“可以啊。”海洋爽快地回答:“下个星期六就是老大的生日了,就在那个时候聚会,你们说怎么样?”

顾玄宁沉默了一会会,道:“行吧,只要老大有空就行。”

“也是哦。”海洋郁闷地挠着头,“听说他学业已经完成了,最近留学名单要下来了,他得开始办理出国签证了,不知道会不会太忙。”

“十五他完成学业了?”秦然的神情怔怔的,十五的生日她知道是哪一天,但她不知道他已经完成学业了,因为彼此忙碌,他们有一个多月没见过面了,偶尔打个电话,也是问候几句就挂了。

“是啊。”海洋点点头,“你不知道吗?噢不对,你应该不知道,这事是我们教授说的,像你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秦然垂着睫毛没说话。

顾玄宁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你别废话那么多了,到底聚会要哪一天,你们安排好,到时候通知我一声。”

“明白。”

就这样,这个聚会在四个人心中定了下来,除了要联络一下感情外,还要帮韩遇庆祝21岁生日。

多年以后,每当秦然想起那个夜晚,总是会轻声感慨,如果当时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情就好了,但是,如果始终是如果……

两日后。

秦然带着病历单去附属医院复诊,那一天,如果她没碰见顾玄宁,或许,这辈子她都不知道那个天大的秘密。

那天阳光明媚。

秦然站在校外等待公车的到来。

忽然。

一辆大奔停在她跟前,车窗摇下来,顾玄宁长久地望着她,然后有些欲言又止,又有些非说不可的模样,轻轻唤她的名字,“秦然……”

秦然抬起头。

视线里是顾玄宁妖邪的眼。

但那双眼睛里一丝笑意都没有,相反,显得很沉重。

秦然有些不解,背着一个小书包,温声问他,“你刚从酒吧回来吗?”

“嗯。”他沉吟了片刻,“你是要去医院复诊吗?”

“你怎么知道?”

他微抬下颌,“你每次去医院都背着那个黑色的包。”

秦然轻笑,“是吗?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上来吧。”他随手打开车门,“我送你去医院。”

秦然一怔,很自然地拒绝,“不用了,我等公车就可以了,医院门口有车站,我从这里过去很方便。”

而且,十五也不喜欢她跟顾玄宁在一块,她不想惹十五不开心。

顾玄宁抿了抿唇,“你上来吧。”

他一直就是这副不容人反抗的样子,好像全世界都要顺着他。

秦然拧眉,“顾玄宁,虽然我现在在帮你打工,但是我也有人生自由的,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去挺好,不用麻烦你。”

顾玄宁的脸色更差了,眼神透出冰冷,“你现在就上来,否则我就立刻打电话告诉韩遇你的病情。”

秦然紧紧皱住眉。

最终她上了车,迫不得已的。

大奔平缓启动。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顾玄宁沉默地开了一段路,而后,打了方向盘,往偏离附属医院的路途开去。

秦然心中一惊,“这路不是去附属医院的,你要去哪里啊?”

“你病历单带了吗?”

秦然不语

“我问你带了没有?”顾玄宁又不耐烦地追问了一句。

秦然不知道他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微微咬住下嘴唇,声音紧绷,“带了。”

“我带你去市第一医院看病。”

秦然一怔,随即用力摇头,“不用,我不要去第一医院。”

那是十五他爸管的医院,秦然不去那里,万一运气不好碰上韩遇,那就麻烦了。

“你放心吧,老大今天有实验,你不会碰见他的。”顾玄宁的声音很静,想了想,又说:“你还记得吗?上次那个看过你病历单的年轻女医生。”

秦然低着头,“记得。”

“你的病……”他犹豫了一下,眼神复杂,“最好换个医生看看吧。”

秦然突然惊白了脸。

猛地抬起头!

“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玄宁面露迟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是我堂姐说,你的病其实根本不需要动手术的,或许,连药都不用吃。”

突……

突突突……

秦然心脏用力跳了一下,脸色苍白,“顾玄宁,这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医学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明白,现在说不好,所以去市第一医院吧,找个权威专家给你看看就知道了。”

秦然怔怔的。

忽然觉得心脏难受得不行。

直到坐在第一医院的问诊房内,秦然的脸色仍然很难看,如果她真的不需要动手术,也不需要吃药,那大姨为什么要建议她动手术?为什么要每个月给她开那么多药?她想不通,有些茫然地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

权威专家是一个女性教授,她带着副金丝眼镜,很有威严的样子,顾玄宁透过自己堂姐的关系,才联系上了这个专家,他看着秦然一脸空茫,知道她已经吓呆了,便自己伸手去拉秦然背后的书包,把她的病例单和平时的药都拿了出来,递上去,给那个专家看看。

那个专家拿着秦然的病历单,低下头看了很久,又抬起头看了眼秦然的脸色,接着开始看秦然平时吃的药,最后又让她躺上病床,亲自为她检查。

秦然一一照做,已经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半个小时后,专家坐回原位,柔声问秦然,“叫秦然是吧?”

“嗯。”

“今年几岁?”

“21岁。”

“乳房肿物,这个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二下半年,16岁的时候。”

那专家点了点头,“小姑娘,这个药是哪个医院开给你吃的?”

“市附属医院。”

“你动过两次手术了是吗?”

秦然心里越来越没底,轻轻应了一声,“嗯。”

“噢……”那专家沉吟了片刻,重新抬起犀利的眼眸看她,“这个病啊,虽然可以通过手术去摘除这个肿物,但是呢,我们一般不建议手术,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个肿物对生命并没有危害,而且复发性特别高,手术后的复发性概率为百分之八十,所以我们是不建议手术的,同时,我们也不建议患者吃这么多药,对患者的身体危害性太高了……”

秦然忽然如坠冰窖。

声音在喉咙里,可是就是发不出来。

顾玄宁沉声问:“所以她根本就不需要手术,也不需要吃药是吗?”

专家看了顾玄宁一眼,最终点头,声音略为沉重,“这只是一个常见病,良性肿物,不需要摘除,只需要吃一点药物,将肿物控小就算成功了。”

秦然脸色苍白。

一股寒气从她的脚尖一直窜升到大脑,血液一点点凝冻,她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也看不见东西了,脑中和眼前混沌一片,忽然很想笑,大声的狂笑,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啊,她的亲大姨,妈妈的亲姐姐,真的有这么狠毒么?无缘无故就想害死她么?

顾玄宁还在和专家说话。

但秦然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心脏不停的颤抖着,眼泪慢慢从眼底涌了上来,不是她不够坚强,是她已经无法坚强了,听到这个消息,她觉得整个世界都被毁灭了。

低下头。

如同一瞬间没了气息,像一尊冰雕,无声地呜咽着。

新的药物刚开好。

秦然就疯一样冲了出去。

顾玄宁追了上去,心情像是被一团烈火燃烧着,满心的愤怒和怜惜,他随着她的身影跑下楼梯,长长的医院大道上,他拉住她的手,把她用力地拉进怀里,紧紧抱着。

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他把她拥在怀里,神情惊痛。

而她的眼睛空茫茫一片的。

漆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恍如是失明了,睁着空洞地眼睛静静地呆在他怀里,脸色苍白苍白的,就像一个没有声息的白瓷娃娃。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了,没事的……”顾玄宁目光黯然地抱着她,这一刻,他的心脏无比刺痛,他宁愿受伤的人是她,也不想看见她这么脆弱的样子。

“为什么……”她眼睛里白茫茫一片,“我大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到底,我哪点对不起她?”

她浑身颤抖,神智恍惚。

顾玄宁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暗痛地抱着她,心中翻搅成一片。

灿烂的阳光下。

她像是一头频临死亡的小野兽一样,哭得声音都嘶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阳光斜下。

大奔重新行驶在柏油大道上。

顾玄宁送她回家。

路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

顾玄宁时不时看了她一眼,声音沉郁,“刚才专家开的药你都记好了吗?每天按三餐吃,把肿物控小就算治疗成功了。”

她脸色木然。

慢慢垂下了幽黑的睫毛。

现在才知道有什么用呢?她已经动了两次手术,胸口上的疤一辈子都不可能去除了,已经成了她心头上的永不磨灭的伤痕了,只要她把衣服脱下来,那些缝痕就会时刻时刻提醒她她是个愚蠢的人。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现在知道真相,总比有一天,你身体彻底垮了在知道真相好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秦然的声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

“两个月前,跟堂姐吃饭的时候,偶然说起你的病,她说她觉得很奇怪,但是也不能乱判断,因为这可能跟医学落后有关,或许是因为你大姨医术不够,并不是故意的……”

秦然一句话都没有回答。

她的脸孔印在车窗上,神情麻木。

车厢里。

顾玄宁的声音压得很低,“人总要向前看的,秦然,不要气馁,从现在开始,你好好接受治疗,坚强一点,也是可以康复的。”

她冷笑,扭过头来定定地望他,眼睛深处都是痛楚,“如果是你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可以做到轻易接受,然后坚强一点,在像个没事人一样去好好生活吗?”

他不能体会她心里有多苦,但是她的痛他是感同身受的,妖邪的眸色里,闪过撕裂心脏的痛苦。

“对不起。”

良久良久之后,他忽然低低地说:“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你说这些话,我知道你很痛苦,如果你难受得不行,那你就哭出来吧。”

她脸色苍白地弯了弯唇,“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我哭了,时光就能回到几年前,让我重来一次吗?”

顾玄宁一怔,抿住双唇。

“你不用对我道歉,这件事情还是你告诉我的,要不是你,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我应该感谢你的,可是请原谅我,我现在笑不出来,等哪天我可以平静一点了,一定会对你表示感谢的。”

他很轻很轻叹了一口气,“不用感谢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回到秦家。

秦然动作机械地下了车,声音很淡,“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上去了。”

他没说话,坐在落日的余晖中,静静地目送她离开。

秦然回到家里。

一打开门。

她就忍不住蹲在地方哭泣。

哭得满眼通红。

然后她又躺在床上发空,一会抱抱枕头,一会翻翻身体,心情完全无法平静,甚至是焦虑和压抑的,她无声地哭了哭,坐起来,忽然有些想不开,望着书架上的美工刀许久,目光一暗,美工刀就到了她手上,她慢慢划出了刀片,往自己手腕上搁了一道伤痕。

刺骨的痛瞬间传进心里。

秦然疼得咬紧牙关。

而后。

心中就传来一阵恐惧。

她强迫别自己害怕,又用美术刀割了两下,然后躺在床上,静待死亡的到来。

她痛苦得已经不想活下去了。

安静的屋子。

秦然的神智渐渐有些抽离。

她望着床顶,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溺水的事情,那时候,她觉得浑身都冰冷得不行,溺在水里,呼吸里全是冷水,只要一张开嘴巴,冰冷的河水就会灌进来,冲击得她无助哭泣。

然后。

她又想起了韩遇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他马上要去留学了,如果她死了,是不是她就不能等待他了呢?这辈子,她是不是就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还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大哥,二哥,应曦,苏倾,郁舒娆,江娅媛的笑脸都涌进她的脑海里,搅得她的脑袋快要炸裂!

她紧紧皱着眉头。

最终翻身坐起。

为什么呢?

为什么人的意志力是这样的坚强?就算很想去死,也会发现你心中的执念不允许你做傻事的,她颓然地走到家里的药箱前面,拿出棉花把手腕上的血珠吸掉,而后用红药水擦了擦,裹上一层白纱布,止住了血。

后来她才知道,这样的做法是绝对死不去的,没有割准脉搏,血留了一些后伤口自然会凝固,不过幸好,她当时只是出于压抑和冲动,并不是真的生无可恋,要是真是割到了脉搏,那该多惋惜呢?

秦然包扎完伤口,就躺在床上发呆。

这时候。

她还不忘给导师打电话请假,看来,她真的很珍爱生命,也很有责任感。

躺了几个小时。

她拿衣服去洗澡,又在厕所里哭了一次。

然而爸妈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却平静地像是什么时候都没发生过,秦爸秦妈都没看出来她发生过什么事情,只看到她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纱,便开口问她:

“秦然,你的手怎么了?”

“噢……”秦然违心地应了一声,“摔伤了。”

她不知道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父母,心里有无数个想法纠结在一起,无限的郁结,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秦妈点了点头,就去厨房做饭了。

因为不敢说,她一连沉默了三天,每天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似乎在等待一个适合的机会。

第四天。

秦爸在公司摔伤了,秦妈给秦然打电话,让她过去公司一起接爸爸去医院。

秦然吓得挂了电话就跑。

她一路打车到爸爸的公司,一进去,就看见秦爸脸色苍白地躺着沙发上,似乎摔得不轻,脸神情都有些不镇定了。秦妈见了她,就立刻让她联系一辆计程车,送秦爸去附属医院给陈大姨看看。

听见陈大姨三个字。

秦然脸上的血色瞬间全褪去了,痛苦地闭了闭眼,把秦妈拉到办公室外面,隔断了秦爸的视线,才压低声音说:“妈,你别在让大姨给我们家的人看病了。”

秦母一脸茫然,“怎么了?大姨不好吗?”

秦然脸孔苍白压抑,决定把事情都说了出来,她看着秦母的脸,一字一顿道:“我的病,我前几天去市第一医院看了看,人家专家说,我的病根本不用动手术,也不用吃那么多药物,妈,我们……”

她说不下去了。

秦母眉头一跳,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都让大姨给骗了,我的病只是常见病,根本不用动手术。”

秦母心中一惊,声音变得又沉又低,仿佛不敢置信,怔怔地问她,“秦然,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那人的诊断可靠吗?”

“是真的。”她眼眶红红地看着秦母,声音开始变得哽咽颤抖,“市第一医院的专家教授说的,她亲自帮我诊断的,说这只是常见病,他们一般不建议手术的。”

秦母的脑袋‘轰’地一声,摔坐在地上。

“妈!”秦然失声大叫。

秦母仿佛失去了知觉,怔怔地看着公司的大理石地面,然后一声两声……

低低地哭了起来。

秦然也捂住自己的脸,下巴不断颤抖,一提起这个事情,她的情绪就快崩溃了,原来过了这么多天,她还是无法平静的面对,她压抑地快要死掉……

最后,秦母和秦然把秦爸送进了市第一医院。

两人都绝口不提陈大姨的事情,帮秦爸办好了入院手续,坐在等候椅上,等护士秦爸开始输液,就让他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一等秦爸睡着。

秦妈就跟秦然离开了医院,秦妈到地下库把车开了上来,带着秦然,一路杀到了附属医院找陈大姨算账。

女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秦妈如果坐以待毙,她就不配为人母!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秦妈一进陈大姨的问诊室,就将秦然的病历单摔在陈大姨的脸上,顾玄宁的堂姐也在问诊室里,她跟陈大姨是一个办公室的医生。

秦然站在母亲身后,脸色冰冷木然。

陈大姨的脸被摔了病历单,划出一道血痕,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自己的脸,声音严厉,“陈音,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秦母把秦然拉到陈大姨跟前,声音颤抖,“你是不是人啊?秦然她是你的亲侄女啊,她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就十几岁的孩子,你怎么能那么狠毒地对她?你知不知道,你毁了她的一生了……”

陈大姨的脸色一变,又镇定下来,眼神看向秦然,“你在说什么呢?秦然不是好好的吗?我怎么毁了她的一生。”

“你自己看!”秦母凶狠地把陈大姨的头推在病历单上面,浑浊的眼中含着泪,“你看看第一医院的专家是怎么说的?她诊断秦然的病为常见病,根本就不需要手术,为什么你这么狠毒,你为什么要害她?”

陈大姨伸手掀开秦然的病历单,上面确实有专家写的诊断结果,她脸色一凝,继而又笑了,事不关己般看向秦母,“陈音,当时你让我诊断的时候,我也跟你说了这是常见病,可以不动手术,但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动手术去除肿物,我是个医生,你们选择了动手术,我当然谨遵病人的意愿了。”

秦母眼睛一刺,大声怒吼:“你是医生,我们普通人没学医怎么知道这是普通的常见病?你跟我们是亲戚,就凭这点,你也应该告诉我们真实情况,我们就是因为信赖你才一切都听你的,那年秦然才16岁啊,你怎么下得去黑手赚这个钱的?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陈大姨再一次笑了,“亲戚?呵呵……那年我女儿成绩跟你儿子差不多一样优秀,她想上市一中的重点高中,你明明就可以帮忙的,手中有名额,却还是把名额给了你这个读书一点用都没有的女儿,那时候,你考虑过我们是亲戚这层关系了吗?如果有,你不应该把名额给你这个成绩烂到不能看的女儿,而是应该帮帮我的女儿,她是那么有出息的女孩,却因为我们没钱,名额硬生生给刷掉了,只能上普通的高中!从以前,你就看不起我,因为我嫁的比你差,你们家做生意啊,飞黄腾达啊,但是什么时候想过帮帮我们了?看着我们在底层挣扎,心中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呢?”

“你女儿是人我女儿就不是人吗?”秦母怒不可遏,“市一中是我们家开的吗?我们有能力可以要多少名额就要多少名额的吗?秦然的名额你知道花了多少钱买的?十八万啊,难道我不培养我女儿拿十几万给你女儿买名额吗?能帮的我们会帮,可是这种事情我们也力不所及,帮不了,但是你是故意的,你一直记得这件事情,就为了等有一天报仇是吗?”

“我什么时候报仇了?”陈大姨脸色冰冷,“我不过是告诉你,从那天开始,我们就不再是亲戚了,所以你们来我这看病,我就是把该说的都说了,至于你们怎么选择治疗,那就是你们的问题的,说到底,害秦然的还是你们夫妇,要是你们选药物治疗,她今天不就好好的么?”

“我要杀了你!”

秦母扑上去,一把就攥住了陈大姨的头发,狠命地拉着她的头去撞桌子,陈大姨措不及防,头撞到桌子上,顿时一阵晕眩。

走廊上的医患和医护人员都以为是医闹,心想陈大姨大概是诊断错误害了哪个家属,正在被人家算账呢,没人敢上前去帮忙,只不过偷偷联系了院长,让院长赶过来过来解决。

办公室内揪打成一团。

各种文件乱飞。

秦然心中也有气,猛地冲上去,帮母亲一起厮打陈大姨。

顾玄宁的堂姐没有上去帮忙,她偷偷溜出问诊室,给顾玄宁打电话。

院长和保安很快赶来,陈大姨满脸淤青,躲在院长身后,气得七窍生烟,“院长,报警,我要报警!”

院长沉遂着一张脸。

等了解情况后,明白确实是秦家的错误,就报警了,这次的事情全是秦家的责任,陈大姨没诊断错误,也实话实说了,但秦家自己选了手术最后还来闹事,这情况就得他们自己负全责了。

警察很快到来。

秦母跟秦然被警署请去喝茶。

他们被拘留了。

警察没问他们什么事情,就直接先拘留了,应该是院长打了招呼,他们好歹是正规医院的,要是镇压不了这个家属,以后那些人随随便便就能来医院闹事他们还怎么立威?

坐在暗室里,秦母又开始哭了,秦爸还在医院里呢,没人去照顾他,他们家进来的运气这么那么背啊,怎么什么糟心事都挨到他们身上了?

“妈,你别哭了……”秦然低声安慰母亲,心中乱成一片,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遇上一个极品亲戚,能怪得谁呢?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呗,人家过得不幸,就觉得是你们看不起她,并且处处嘲笑她,所以人家就想啊,一定要等待一个机会看你们家倒霉。

现在她如愿了。

秦然苦笑着摇头,果然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

暗室的门被打开了,有把浑厚的声音在外面喊:“出来吧,有人来保释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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