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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等一等,我还有点事,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可以退下了。”嘶哑的嗓音又一次在梦境中浮现。
慵懒,漠然,又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非关风月,那是极其耀眼的自我对于一个低微的灵魂致命的吸引力,却也是永远无法达到的梦。
她谨慎地站在一旁,闻言愣了,冒冒失失地问道:“我不知道……子璇她,她还好吗?”
等她问完,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个危险的想法从何而来就顺理成章地问出了口,幻梦一般的。
说这话时,她分毫没有记起名动天下的美人究竟长什么样,颜子璇的面貌在她的回忆中仍旧是模糊的,如雾里看花,不真切得很。
直到这时,她仍旧不记得颜子璇长得什么样。
嘶哑的嗓音再度响起:“当年你被她陷害成什么样子了,你倒是不记仇,也算奇事一桩。”
“她也不如您想的那样不堪。”她不卑不亢地回答——她好像是……在为颜子璇辩护?
“那是自然,颜子璇毕竟还有点用,不是吗?”
她后来才知道他们用着颜子璇的皮囊做着龌龊的事,也用着颜子璇的脑子做着不见光的勾当,颜子璇又不是傻子,不会一直忍着。
她说我恨死颜子璇了,可是我也挺同情她的。
我真的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颜子璇是头一个。
我以为颜子璇终究会有不同,可她还是宁愿苟活,她怎么能那么没骨气,她怎么能——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所以那个人只听到了前两句话,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你能不能不要三句话离不开颜子璇?婊子,她是被人逼的。
她可清楚颜子璇看不上简淇涉,简淇涉纵然位高权重,也不过是颜子璇眼里她见过的男人中的一个罢了,水月镜天她没去过,听说颜子璇扇了军队一个官员的耳光差点没半条命,一时传为奇谈,简淇涉在那,也很是诧异颜子璇怎么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她也是听姚珺凝无可无不可地提了几句,说颜子璇是在半死不活时被人扔在水月镜天门口,那老板黄蕙仙看了一眼觉得赚了,让医生把颜子璇给救回来,签了个卖身契。颜子璇糊里糊涂地就这样成了舞女——肢体没那么协调,浑身僵硬身段平板,完全是在出卖色/相。
她也曾起过疑心,想颜子璇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是怎么会甘心待在那种地方,没人能解答她这番疑惑,颜子璇压根就不跟别人提,每天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她知道颜子璇被天下人耻笑唾骂的事,她知道的……
——可是颜子璇她自己都不在意!她自己都不在意!!那谁替她在意?谁有资格替她在意??
颜子璇入狱那么久,她不是没动过去探监的心思,很容易,她通过谢今枝这条线,没人会拦她,她前后反复纠结,终究没有动弹。
她以为那是恨。
但好像也不能这么算的。
于是梦醒了。她最后仍然没有梦到颜子璇的脸,也没有看到嘶哑的嗓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苾离惊醒后,茫然了好一会儿,不过她发现她自从上次博物馆起,她渐渐能记得她梦里细枝末节的内容了。
她开始无师自通地回忆起史书不载的那些往事,精细到每一处微妙的心理,从梦境反馈到现实,满脊背溢出层层叠叠的冷汗,糊得她直打寒战。
梦境里的她根本记不清颜子璇的长相,她虽然没有细想,但是她去过博物馆,看到过颜子璇的照片,应当对这张脸有一个大体的印象,没想到梦境中仍旧如此。
是当年的她、前世的她不曾好好地正视过颜子璇的样子吗?
这说起来怎么那么像是……嫉妒。
苾离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决定按下性子等待记忆全部读档。
她跳下床,在黑漆漆的卫生间里慢慢地擦着脊背上的冷汗。
枕边的手机铃声突然大作,苾离把毛巾往盆子里一甩,趿拉着拖鞋走到房间里。
“金粉世家的事我可以解释。”
苾离淡道:“我不需要你来解释,周湘哀。”
“我想确保你不要被赵明景利用。”湘哀平静地解释,“你已经被卷进这件事,我想你应该是不想死的,所以给你提前透个底。”
苾离压根不买账:“是你把我卷进这件事的。”
湘哀那头沉默了半晌才响起清冷的声音:“你的档案是有问题的,被迫卷入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回答她的是苾离的一声嗤笑。
“我宁可信赵明景都不信你。”她一字一顿,“你当然不至于满口谎言,但我也懒得去猜你隐瞒了什么,你也不必徒费口舌。”
湘哀“哦”了一声:“那就随你。如此顺便提一句,那任长君的致幻药剂就是我做的,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恨我了。”
苾离被她平静无澜的话激得怒火中烧,结果湘哀倒是干脆地挂断电话,一身轻松。
梦中的情形在她结束不愉快的对话后越发如蛆跗骨,苾离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直接拨了沁凉的电话。
沁凉被吵醒,颇有些懒散地问她闹什么幺蛾子。
听到苾离迟疑地问:“你能讲讲颜子璇吗?”
沁凉一惊,一咕噜从床上翻下地,隔了两秒传来拖鞋的声音和沁凉微哑的声线:“你怎么还那么喜欢提颜子璇啊?”
“我是谁?”苾离敏锐地注意到那个“还”字,加之牌坊下湘哀反问的问题,不由让她开始怀疑沁凉的目的。
沁凉果然被问住了,半天一言不发,许久才答道:“你在想什么?”
质问的口气,苾离心口堵得慌,受制于人一无所知的感觉实在太过憋屈,她干脆问道:“我是阮宜罄吗?”
她猜过那个嘶哑的嗓音是不是谢今枝。军营里曾经起过一场大火,谢今枝落下了病根,结合阮宜罄是谢今枝的随军医生医护长——
“别瞎猜。”沁凉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怎么就知道是不是阮宜罄呢?”
谁还在说谎?看上去一直和整件事没有联系的周悯年呢?
“你挡不了我恢复前世的记忆,沁凉,不对,应该叫做赵明景。”苾离沉着道,“终有一天我会知道的,希望你们的计划不要出变数,不过你也不要妄想拿我当枪使,报仇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沁凉温文尔雅地笑出了声:“当然,不过,你怎么就知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呢?”
她曾经做到的那个梦,她在废弃的城楼下望着站在城楼上已成贵妇的颜子璇,目光里有恨,有深刻的不解。
博物馆里那张爻门城楼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