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儿,求求你撑住,我们现在就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
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托起,鲜血淋漓的她睁开眼望向她的光。
梅玖微将她从地狱里拉了出来。
我不要这个名字了,她心想,我想成为一个崭新的干净的人,我想和梅玖微天长地久,我想和梅玖微……白头到老。
颜子璇……就死了吧。
她头晕目眩,她想睁开眼也睁不开,梅玖微在她耳边呼喊着她的名字,破碎地散落在她的耳里:
“璇儿,我们……回家。”
她忽然想笑,笑自己什么时候曾有过一个家。
可我多想有个家。
我想和梅玖微一起,颜子璇想和梅玖微一起。
可是我还能活吗?
一滴泪慢慢地从她眼角滑落,无声无息地陷入梅玖微的衣服中。
她浑浑噩噩地在无边无际的海中沉浮,梅玖微顶着寒风把她裹在厚重的大衣中,她却感到彻骨的寒意,风雪太大,她虚浮地攀着梅玖微的肩膀,她拢着指尖去抓,力量感却渐渐地流失,她知道自己的血在往外疯狂地涌出,梅玖微哭着喊她的名字。
别睡过去。
她的眼皮在打架,她强撑着间或回应一下梅玖微的哭腔,她在恍惚间好像梦到很多年前周任和黄慧颐牵起她脏兮兮的手,温声告诉她,说她以后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兜兜转转,总是成空。
她真的累了,她想和梅玖微一起活下去,她想,如果她能活着过这一遭,大概也就能够顺顺遂遂地度过平静的余生。
传潇琳说她是个天才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光鲜地活下去,她骄傲地审视着自己的才干,无比认真地憧憬着自己的往后余生。
她想,我不要了,我只想改名换姓,和梅玖微好好地过完这一生。
“颜子璇……她死了……”
她慢慢地自言自语,梅玖微抖了一下,低道:“说什么傻话,我们还要活很久的。”
她突然有点如释重负地“嗯”了一声。
只要那不是镜花水月。
她贴着梅玖微的呢子衣,丝丝缕缕的暖意包裹着她,她蜷缩着,到底梅玖微还是可怜她,救她。
她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凿穿她徒有虚空的心房四壁,那一束光慷慨地破穿了那个微小的洞,有什么种子在她心中疯狂地抽芽生长。
“梅玖微……我……”
她想要抬起手,抬起她颤颤巍巍的手去碰触梅玖微的脸。
我爱你。
她的手重重地砸下,她闭上眼,终于沉入一个最好再也不要醒来的梦境中。
她醒来时人在一间破旧的老房子里,横梁上朽烂的痕迹斑斑驳驳,她困难地睁开眼,想起身,才发觉胸口的伤阻碍了她的行动。
余光中地面也是砖头铺砌的,凹凸不平。
可四周的陈设却意外的干净整齐,是有人定期在整理的样子。
她闭了闭眼,扯开嗓子喊人,才发觉自己吐气吸气都困难得要命,发出的声音比破风箱也好不了多少。
“梅……梅玖微……”
无人应答。
她的心突突地狂跳,她想——梅玖微不要她了吗?
她挣扎着起身,旧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是还有痕迹,手臂、肩背上的鞭痕、棍痕、烙痕仍旧存在。
她抚着胸膛喘气,午后的阳光从破旧的窗格长驱直入照在她苍白的手背上。
她想下床,也就这么做了,下场很难看,她的双腿都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不足以支撑她全身的重量——即便她已经瘦得形销骨立。
她面部朝下栽在粗粝的砖石地面上,面部很疼,颜子璇继续喘着气,知道自己一时半刻缓不过来更别提回到床上,她安详地趴在地面上不再动作,心道要是自己就这么死了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地面不凉,她能感受得到空气也是温暖的。
哦,春天啊,她心想。
她百无聊赖地等着,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就这么在地上沉沉睡去。
睡梦中有谁把她轻轻地抱起来,她重新跌入绵软的床里,微微地动了动身子,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自己去干了什么,无非是琐碎的日常,言语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梅玖微清澈的嗓音。
她终于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即使身处梦中,层层叠叠的安全感终于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她终于不必颠沛流离,终于不必出生入死,终于不必辗转四方。
她终于……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了。
她以为那是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