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罗翠微与罗风鸣曾盘算过,若云烈最终不同意借道临川,松原又被黄家卡着过不去,那就只能先放弃北线,避开黄家的锋芒,尝试去开辟新的商路。
当然,新的商路不可能一蹴而就,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这期间只要不出大错,以罗家的积蓄还撑得住。
不过,只怕从“京中首富”跌至中等商家,是不可避免的了。
“这是我的责任,明日我去宗祠跪地请罪。”罗翠微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父亲交到她与罗风鸣手上的京西罗家,这才三四年,“首富”之位就岌岌可危,她实在是个平庸到愧对列祖列宗的家伙。
“罗家列祖列宗还真是不得安生,三不五时就要听你们借自省的名义倒苦水,”夏侯绫笑着建议,“要我看,你还不若去主院请教一下家主老爷。”
罗淮能从父辈手上接过并扛起“京中首富”的声势,眼界之开阔高远,自不是一双还显稚嫩的儿女能比的。
只不过他这几年养伤,罗翠微与罗风鸣也不忍他再多费心神,许多事就两姐弟自己磕磕绊绊地扛着,不愿在他面前去提。
可夏侯绫却始终深信,即便罗淮已数年不出主院、不看账本,也依然是那个有法子绝地逢生的罗家家主。
罗翠微抬头看看夏侯绫,又与罗风鸣面面相觑——
看来,只能走这最后一步,去请父亲指点迷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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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辗转仍是良心不安的罗翠微总觉对昭王府与临川军愧意深重。
回想当初“抢”她五车粮的那几双饥肠辘辘的眼睛,再想想临川苦寒,冬日里山林池泽间也没多少能填肚子的东西,顿时就觉自己之前往昭王府送的那些钱还不够塞牙缝的。
于是,腊月廿九日清晨,罗翠微早早让人装了沉甸甸一大匣子金锭,又备了些罗家厨院特有的点心,让罗风鸣与夏侯绫一道前往昭王府去聊表歉意。
“姐,我和阿绫今日过去,索性就向昭王殿下认错致歉吧?”
“不不不,就是……我就是想图个暂时心安,”罗翠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说殿下今日有事要忙,只怕不得空见你们,你们将东西送去就行了,我心虚,辛苦你俩替我跑这一趟。”
待她想好了该怎么向云烈坦陈这些事,她会亲自登门的。
罗风鸣与夏侯绫都能体谅她此刻的煎熬与自责,明白她还没有攒足面对昭王府的勇气,于是痛快应下。
罗风鸣忙揽过她的肩宽慰:“姐,都说了这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这不是替你去跑的,咱们家谁去都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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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风鸣与夏侯绫是乘马车抵达昭王府门口的。
因往常罗翠微总是乘七宝璎珞暖轿过来,门房上的侍者看着马车眼生,便下了台阶来迎,顺道确认来者身份。
夏侯绫之前随罗翠微来过几回,门房侍者自也认得。
“夏侯姑娘安好。怎么今日竟乘了马车?”
夏侯绫一下来,门房侍者便笑得熟稔许多,不再是方才那种纯然拘谨客套的神色了。
“眼看就除夕,我们大姑娘太忙,特地让我陪着风鸣少爷来郑重拜个年。”夏侯绫笑吟吟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出来的罗风鸣。
罗风鸣抱着那沉甸甸一匣子金锭,笑脸迎人地在她身旁站定。
因罗翠微给昭王府众人的印象都极好,门房侍者对罗家的人也没太见外,向罗风鸣也问过好之后,便领着他俩往台阶上去。
“那罗少爷和夏侯姑娘今日来得不大巧,”门房侍者边走边道,“殿下这会儿正在待客,你们怕是得稍坐片刻了。”
“无妨的,大姑娘交代过,殿下若忙,咱们向陈总管拜年也是一样。”夏侯绫口中笑应着门房侍者的话,不经意间瞥到左侧墙下停着一顶软锦暖轿。
罗风鸣见她神色有异,扭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咦,怎么像是黄静茹的轿子?”
自罗淮受伤后,黄家对罗家那叫一个穷追猛打,罗风鸣恨得牙痒痒,对黄家的许多事都很在意,连带着将黄静茹的轿子也给记住了。
门房侍者并不知京中这几家富商大姓之间的恩怨情仇,听罗风鸣脱口认出,便笑着点点头:“是啊,前日黄家忽然递了拜帖,殿下就让他们今日过来。”
夏侯绫与罗风鸣双双停下了沉重的脚步,交换了一个悲伤而沮丧的眼神。
就在上个月,罗家可是接连被退了四五回拜帖,最终还是靠着罗翠微“死皮赖脸”不请自来,昭王殿下没忍心将她晾在门口,这才勉强得了个入内见面的机会。
可这侍者说,“前日黄家忽!然!递了拜帖”。
也就是说,之前没有,前日是头一回。
黄家就送了一回拜帖,只等了一日,就被昭王殿下接见了!
此刻罗风鸣与夏侯绫心中都想的是同一件事——
得亏昨日罗翠微没将话说出口。
照罗家与黄家如此天壤之别的待遇来看,若昨日她若向昭王殿下提了“借道临川”,他会答应才出鬼了。
门房侍者察觉他俩在石阶上停了脚步,便疑惑回头,却见夏侯绫与罗风鸣各自伸了一手捂住自己的腮帮子。
“罗少爷,夏侯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见夏侯绫已全然不想出声,罗风鸣苦涩一笑,代为作答,“没什么的,就是……突然脸疼。”
昭王殿下这无形的一巴掌,当真是让京西罗家每一个人听了都会觉得脸疼。
特别是此时还在家中愧疚自责的罗翠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