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就劝阿娘,阿娘这么多次想跟着阿耶一起走都没成,说明阿耶就不想让阿娘跟他走,说明阿耶就是想让阿娘留下,陪着我跟哥哥两个没了父亲的孩子。所以阿娘无论寻多少次短见,都是成不了的……”
花蕊痛哭失声,紧紧地抱住了长孙慈。
长孙慈泪掉得更凶,但声音却依旧很平静:“我当时就在假山后,看着阿娘手臂——好多道伤啊……
蕊儿,你想象不出来,阿娘平时那样怕疼的一个女子,手臂上好多好多道伤啊……阿娘怎么忍心?
可她还是一味想寻死。我想了一想,大概她也根本不信嬷嬷说的话,不信阿耶还在这儿守着我们的吧?其实我也不信。阿耶曾告诉过我,说若有朝一日他没了,那就是没了,再也回不来了。
阿耶还曾告诉过我,若是有朝一日他走了,离开了,那我就要好好守着阿娘,不要让阿娘伤心。还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儿活着。阿耶说,我活着,他就开心。我开心,他就更欢喜。”
“小娘子……”花蕊哭喊出声,把脸埋进长孙慈怀里:“小娘子,是花蕊错了……花蕊不该动那歪心思……是花蕊错了……”
长孙慈伸手回抱住她,轻轻拍抚花蕊的背:“你没错。皇帝害死了你的父亲,他是你的仇人。你放不下。我明白——因为我也放不下。
我阿耶为他尽心尽力累得伤病缠身,结果呢?皇帝明知他身体不好,还是让他驻守边关十数年,拖着伤病之体征战沙场。每逢要战之时,还让我阿耶自己解决军饷等事……
最终,逼得他到了那样境地……
花蕊,我也恨皇帝。我跟你一样,恨不得亲手剥其皮,抽其筋——
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阿耶是居功尽瘁,怎么说我阿耶是个好将军……
但在我眼里,阿耶就只是阿耶。而那个好大喜功、没人性的混帐皇帝,不但活活累死了我的父亲,还想让我们一家都成为他手中毁掉舅舅他们的棋子、工具……甚至纵容我大娘赶我们兄妹与阿娘出门,使我阿娘一介皇孙贵胄,成了别人口中的高门弃妇。
使我兄妹流落街头,险些命丧黄昏……
花蕊,我好恨他呀,就是挫他的骨,扬他的灰,我也难以平复此恨。”
长孙慈说到这里,牙咬得直响。但很快,她又平复了心情,抹干了泪水,轻声道:
“但恨归恨,我却很清楚我不能真的做到什么——一来,我只是个孩子,无能无德。二来,我阿耶这么辛苦一生,为的是什么?他不过是希望我跟哥哥,还有其他的长孙一系能在这乱世之中,活得安乐太平,平安无恙。
这,才是我阿耶想要的。
所以,我为何不报仇?又为何要阻止你报仇?只是因我以心换心,觉得大抵天下间疼爱儿女的父母亲——如我阿耶阿娘,如你父亲母亲,都是一样的心。
他们如生着,便求我们一世幸福。如去了,所望便求我们活下去,且要得快活的……”
长孙慈的表情恢复了平静,泪水也被风吹干了。
而花蕊,则埋在她怀中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