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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培盛忍着笑, 道:“是,奴才明日就去。万岁爷也别急,定没抽着, 五爷且会躲呢。”
“也是,这皮小子,躲起来倒快, 不是那迂腐的,真像扶苏样,叫死就死, 也就不是老五了。这小子, 是个滑头!”雍正也不知是心酸还是自责呢,感慨了一声。也不知是怎么样的环境,才练就了这一身察言观色的混不吝的本事。哎。
林觅呢, 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就堵住了李延治。
“娘!”李延治红着眼睛,低着头,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林觅叫他进来,李延治却扑嗵一声跪了下来,一副二话不说, 就任打任骂的架势。
“我要你跪了吗?”林觅道。
李延治道:“是我对不起娘!”
“你还好意思叫我娘。”林觅低声道:“昨日你是怎么将我一军的, 说你委屈, 你还委屈?”
李延治道:“是儿子说话考虑不周了,这件事,的确是儿子的错!”
林觅直直的看着他, 一时之间真的恨的不得了。恨他被人戳穿,他反将一军,也不是大闹有理,而是静静的默默的一副委屈样子。昨日还可怜巴巴的说大哥也出了远门去求前程,为什么娘却指责他去谋出路。
大有反指责林觅将儿子们拘在家里的意思。
林觅真的是这种人吗?!人老了,就不顾孩子们去出息,反倒要捆住他们在身边,孝敬自己当太后还是咋的?!
李延治并不是不知道他娘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必须要这么说,以脱困。为了摆脱困境,他甚至可以弄个莫须有的罪名栽到他亲娘的头上,不惜指责他娘偏心,而防他如防贼!
林觅就这么看着他,脸色和眼神也是极为冷漠。
谁不知道彼此心里怎么想啊?只是僵持着,李延治装不知罢了。
“我竟不知你如此无辜,如此委屈,”林觅淡淡的道:“说我防你像防贼,你说这话可中听,心里可内疚?!”
李延治低着头,跪着不吭声。
“百姓人家,没有那些大家族的规矩,更没有动不动就让人跪的道理,”林觅道:“更何况,你还是我儿子,咱俩谁不知道谁啊?我没叫你跪,你主动跪了,跪了却不是认错,而是低头,甚至到了丈人家,还要说我这个当娘的不通事理。偏心,无知,也对,你娘是个村妇嘛。你呢,丈人是秀才,你现在也是响当当的管事了,说起来,别人只会认为我这个当娘的村妇无理,什么屁道理都不知,只知一味拘着儿子,对吗?!”
李延治没料到林觅竟说到透透的。他原以为,态度摆出来,娘只会不再拘束他,约束他,管他,而是不管不顾,随他去。这才是他的目的。
可是这么被林觅慢条斯理的揭穿了,他的脸上也是有点白的。
“你竟不知羞,脸皮也不知道红,更不知道内疚,”林觅看着他,觉得他是个奇人。
“你脸色发白了,却是怕的,不是怕我,而是怕我拦了你的路,”林觅道:“你只在乎你的目的是不是达成,而不在乎别的所有的东西。你心里甚至没内疚,没愧色,没有羞耻!”
林觅的心不住的沉下去,她知道雍正说的是正确的。
李延治,少了一分人性。目的性极明确,理智可怕的一人。他出身农家,是阻碍了他的发挥,倘若他生在好一点的家族里,他这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会比现在更长袖善舞。
这老三,竟是要成精啊!
李延治开始反击了,道:“娘,我到底做什么恶事了?!是丧尽天良了,还是坏事做尽了,让娘如此说我?”
林觅一怔,看着他表演。心里却是特别的无奈,还有无语和伤心。
李延治抬了头,却并不具有侵略性,而是无辜的可怜的,扎人心的委屈,道:“我到底做什么恶事了?值得娘这样防我?娘还不肯承认防我像防贼,现在这样,不就是防我像防贼吗?!我是偷了,还是抢了?我只是出了门谋求了个差事,不惜厚颜,让丈人帮了忙,家里指不上,我没脸没皮让丈人家帮了忙,若是有志气的,也不至于这么做,可是儿子的确没志气,可是也想出息,家里拦着不让,也没这个能力。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拦着我不让我借风凭力,凭着本事谋求个差事,难道我出息了,家里还蒙羞了?!”
林觅心里真是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说伤心,有一点,说失望,也谈不上。
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点可笑。
“说的也是,衙门问罪还要问犯了什么罪呢,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是神经病,你没犯错,我也揪不着你的错,”林觅冷笑了笑,道:“自然不能指责你,也不能定你的罪。可是老三,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我都知道。我希望你在能决定未来的时候,这一刻要好好的决定以后要做什么事。”
叮嘱这样的人无愧于心?也不对,叮嘱不上啊,这样的人有心吗?
有心的人,不会这样置母亲于这样的境地,问的娘亲好像才是偏心的,防儿如防贼的大恶人。
“这是自然,”李延治道:“大哥可以出门谋生路,希望娘也对我宽容些,大哥出门,娘是又担心又牵挂,为何我自己谋出息,娘却这般的不满?!儿子不是质问娘的意思,只是心里难受罢了。”
这种时候了,还要这样说。
林觅看着他,心里都开始冷笑了。
偏偏还有不懂事的,被人说话就带着跑的,还打抱不平的,老二进来了,刚刚一直在外偷听呢,他也有些不满,和心疼三弟了。
“娘,昨晚已经骂过了,今天又来,不如算了吧,三弟也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能出门弄饭吃,就是本事,”李延寿道:“娘何必对三弟这么苛刻。其实三弟比起大哥,也差不了哪儿的!”
“你懂什么?!”林觅瞪了一眼李延寿。李延寿便不敢吱声了。
老二是挺孝顺,就是傻,憨,是真憨的很。他是疼兄弟,但是,他有时候吧,不知道该咋说!
林觅突然心特别累。一时拿着老三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关在家里,拘起来?!可是从现实意义上,他的确还没做什么恶事。难道只凭着臆断便决定人道毁灭还是怎么样呢?!
一时竟是特别的苦笑。
她看着老三,道:“李延治,你是厉害,真厉害。让你二哥都不自觉的为你说话了。”
那边王氏已经进门将老二拖出去了。
老二还不乐意呢,对王氏道:“没看到老三跪着吗?!你也不让我劝劝娘!”
“骂你蠢,你还真蠢,”王氏低声骂道:“你懂什么?!连事都没整明白,你就瞎掺合!”
李延寿想留下劝,被王氏死活拉回屋去了。只叫他别管。
李延寿倒是觉得自家兄弟,是一定要管的。然而王氏却只冷笑,还骂李延寿呢,“若是大哥这样,我也不拦你去管,可是老三不行。”
“大哥也不至于到这地步,”李延寿是下意识说出口的,然后怔了怔。
“呆子!知道有问题了吧,可是又想不通哪里有问题了吧?!”王氏翻了个白眼给他。
李延寿一想也是啊,为什么下意识的就觉得大哥不会这样呢,明明三弟也是很聪明的人,可是给李延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太一样。
王氏只盯着他别去瞎掺合,也就不点透他了。
这些事,真的只看感悟,她男人是个呆的,想不透,可是她却看的透透的。王氏朝老太屋里瞧了一眼,哼,外人若不知的,还以为小儿子有多委屈。只有她一眼就瞅出老三打什么主意,拉什么屎呢。
好好的跪在那,没做亏心事的,偏要跪着,这不是想堵住娘的嘴是什么?!
一声不孝没压下去,一个不慈先打回来了。
她要是娘,也得气死!
王氏摸了摸肚子,道:“儿子哎,以后你长大了,可不能像你三叔……”
看了李延寿,又道:“也不能像你爹这不晓事的,得像我,像你奶,知道不……”
而屋里呢,李延治还在跪着,林觅也故意不去扶他,这货也是特别厉害,竟也不主动起来。
林觅道:“你的确是没干坏事,我也犯不着防你,多说无益,老三,我只是跟你说一声,若是你不顾家里人,不顾你媳妇,还有儿子。别怪老娘手狠手辣。”
李延治看了她一眼。
“怎么?觉得你娘没这个本事,或是没这个能力?”林觅冷笑一声道:“便是担了个不慈的骂名,我也不惧的。我都七十了,有个不慈的名声又怎么样呢?!倒是你也别觉得庆幸,盼着我早死,我且命长着呢,老三啊,你要谨慎,你娘我,一直盯着你呢!”
李延治垂着眼眸,道:“是儿子不孝,娘并没有不慈!”
这心理素质!呵呵……林觅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冷了,道:“你不顾母亲,兄弟的,也无妨,可是你媳妇,你儿子,你要是也不顾,就不是人了!老三,别叫我抓到把柄,要我知道,定不轻饶你!”
这话说的,好像在等他犯错一样。
李延治心中憋了一口气,道:“是,儿子定不会犯错,叫娘抓到!”
林觅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摆摆手道:“你出去!”
李延治直挺挺的起来了,然后就出去了!
“老三,你要是敢祸害高家,你试试!”林觅淡淡的道。
李延治听到了也没吱声,径自回屋去了。
林觅的心是不住的往下沉啊。
翠儿一直听着呢,见三叔走了,这才出来,抱住了林觅的手臂,她心里都有点发寒,觉得特别可怕,可是竟也不知道可怕在哪儿。
三叔心里像个深渊,看不清有什么,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见翠儿呆呆的,林觅道:“吓到了?!”
翠儿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三叔这种人,但凡人,总有好的一面,坏的一面,但多数都是考虑世情和家人的,可是三叔,好像天生的缺了这方面……”
林觅道:“这样的人,你形容他自私,也不确切,自私的人也有惧怕和敬畏,反而有制约。我倒是同意,在他心里,善恶没有边界。”
翠儿都有点忧虑起来,道:“那他……”
“只能盯着了,”林觅道:“他指责的也不是不对,他毕竟没有犯错,我若是这个时候逼他,倒是我无理,像个小人了。这世上,有很多人,特别好对付,他这种,难对付!”
翠儿心里都毛毛的。
她走到门边看三叔出门了,这才到高氏屋里去了。
高氏歪着呢,也不知道心里是啥滋味,脸色苍白的很,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有点怀疑人生了。那眼神呆滞的像死了似的。翠儿看了,眼泪就落下来了,又怕高氏难受多想,忙擦了去。
李延治根本不顾人,他这个人大抵是个没有心的人,这么大的事瞒着妻子就罢了,真揭出来了,也毫无愧悔,连婆娘被他气病了,失望病了,他也不留家里照顾。
翠儿为高氏难受。
“三婶,三叔就这么走了,也不照顾你?!”翠儿道。
“他留下,也不怎么样。”高氏回过神,强笑了笑,道:“总归是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的人。”
林觅进来了,看高氏这眼神,明显是心灰意冷了,一时心中一痛,道:“这件事,你爹怎么说?!”
“我爹还说我呢,说我不知事,不知道体谅他,说他也是为了家。”高氏的眼神极灰暗。
李延治说的一套一套的,不仅将她爹哄住了,同时也是这么对付她的。唯独没有真心,有的只有道理,无数的道理。
她连吵架都没力气。
这孩子,连父亲也不懂她,再这样下去,她得生生的将自己给灰心死了。
有很多人未必真的是穷困死的,而是有种境遇,真的能将人困到抑郁,连说也说不出来。
林觅知道她心里怕是不是一般的难受,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搬到我屋里去住。你一个人这样呆着不行,二狗子三狗子也不在家。你不能纵容自己陷在这种情绪里。”
高氏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扑簌簌的落下来了。
林觅将她扶起来,高氏就哭了,哽咽道:“娘!”
林觅心里难受极了,摸了摸她的头,发现还有点烫,便对翠儿道:“帮你三婶收拾一下衣裳,去住我们屋。”
翠儿应了,忙扶了高氏起来,先送回了奶屋,这才回来帮着收拾了衣裳。又将门给锁上了。
王氏瞅了瞅,心里憋了气,道:“娘对她倒是不一样,现在真个的住进娘屋里去了。”
“她一个人病着,娘不照看一二,谁来照看?!”李延寿道:“总不好我去吧。像什么样子?!你要是知事点,也许三弟妹也不会如此难受了。”
“我怀着呢,凭啥照顾她?”王氏还不乐意呢,挺了挺肚子,道:“真是便宜她了,真的住进了娘屋里。大嫂也真是,也容着。真烦人。大哥一走,大嫂也跟个呆子一样了,不是红着眼睛,就是只知道做饭洗衣,不然就是发呆,万事不管的呆子!”
高氏躺在了林觅的榻上,对林觅道:“娘,晚上我住到大嫂屋里去,大哥暂不在家,我先住着,也与大嫂作作伴。娘这里,我不好挤的。”
“也好。”林觅怕她多想,便道:“白天就到这边来,与翠儿说说话也好,别一个人在屋里闷着。你大嫂那人,也是块木头,现在魂也掉了,你与她住一屋,看着她的木头脸,还不得闷死?!”
高氏听了好笑,道:“我知道了。”
“三婶去了那边,倒不是大伯娘宽慰三婶了,反倒是三婶还要开解大伯娘呢,”翠儿笑道:“大伯娘自大伯走后,就跟没魂的木头一样了,失了灵性似的,有时候叫她,她也反应不过来。”
高氏听了便乐,林觅也笑,道:“你也别多心,你住我这屋,还是住她那,她包管一个字没有!至于你二嫂,只别理她便是,她哪天不说酸话!”
高氏活了过来似的,活泛了些,眼神里也有光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