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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漂浮着稀薄的雾水,街道是冷灰色的。行人匆匆,神色麻木,疲惫。清晨像是唯一会展露真相的时刻,世界的朝气蓬勃只是吹起的彩色泡沫。
他送烟送酒好话说尽,终于让孟然派来轮班看护的同志今天放他一马。任明睿出发太早,附近商场都没有开门。他开着租来的车,行驶了五公里,跟着导航来到一个规模不小的农贸市场,只为了买一块上乘的牛肉。这段时间过去,太阳也正式亮出头。他把包好的肉放在副驾驶,路上抽了一只烟,去加油站加了二百块钱的油,再次驶上马路。
一路畅通,他跑了近两个小时,一早几乎横跨了烙凌。目的地在一片山地前。这里几十年前建了烙凌的第一片高档住宅区,名极一时,住过不少有钱的大人物。那时开发商的企划是在原有基础上再向北面山区开垦,扩建二十栋小楼,没料到地质检测不适合做工程,这片青山绿水也便逃过一劫。时过境迁,大人物们都回市中心挤那寸土寸金去了,没什么特色的山做不成旅游景点,因而第二次开发再次流产。这里像是被山神庇佑的地方,人类践踏不了的桃花源,所以它有了一个名字:崇渁山。
任明睿把手套摘下放在车上,从塑料袋里把纸包的肉拿了出来。他觉得塑料这种东西,带进山里也是对这片土地的不敬。崇渁山没有人造特色鲜明的石头路,只有一条被山脚下少数喜欢生活在山水间的老人走出的小路,不过山坡平缓,要去的也不是山顶。
“不冷吗,穿太少了。”任明睿脱下外套披在杜令泽的身上。他语气动作都轻到不能再轻,像山林间的飞鸟扇动翅膀。即便如此坐在地上的人还是缩了一下,不过看到来者,杜令泽忧伤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惊喜。
杜令泽向右挪了挪,为他腾出一个地方。任明睿把手里的肉放在一根木头前面,木头后面是一个小土包。
杜令泽:“我路上想过,你会不会来。”
任明睿:“我怎么可能不来,我是那种人吗?”
“我有一周没见过你了。”杜令泽太不擅长生气了,可能他想要再说任明睿几句,自己却先笑了。“谢谢你,明睿。”
任明睿:“我就受不了你这点,不客气不会说话似的。”
“那不跟你客气。”杜林泽脸上的阴云被任明睿带走了,他盘起腿,推推眼镜,是副说正事的样子:“春节的案子侦破了,你应该能猜到现在的状况吧。”
任明睿笑了一声:“你的邮箱被挤爆了?”
“何止是邮箱,”杜令泽小小地不满,“连我的私人号都被打爆了,现在白天我只能关机。”
“唉。这群人……”任明睿两手撑在身后的草地上,柔软凉爽的触感很惬意。他抬头看着树林间的天空,和城市里也不是同样的颜色。“我现在这德行,他们应该更避之不及才对,真不长记性。”
“你那时候只能研究学问,只能走最单纯的路,掺上别的就打架了,现在这样才是他们想要的。”杜令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外界鲜有人知,但在学术圈早就传开了的稀罕笑话。
那年任明睿在政法大学犯罪心理研究中心参与新一代警务人员心理健康评估题库的编绘,一项时间充裕也急不得的复杂繁琐工作。本着不能在这个领域浪费一个人才的宗旨,公安大学曾三番五次请他去授课,但全被任明睿以自己年纪太小回绝。最后领导不得不求任召岚去说了句话,这才劝动了他。不过上面的人怎么也没料想到,课上了一节就出事了。
“那能怪我吗?”任明睿气呼呼地坐直了,“警察哪是人干的活?你看一年多少刑警往心理治疗所走,严重的直接摘帽子。站着说话不腰疼,成天抓绩效一个顶俩,案件侦破率极高都是把人当驴使的前提下搞出来的。我说舞台和艺术家怎么了,杰弗里·达默、迈克尔·萨姆斯、亨利·李·卢卡斯,变态凶犯不都是把自己当成艺术家一样,行凶步骤、受害人选择、犯罪现场,他们能客观的认为确实没有艺术感?就是思想僵化,杯弓蛇影,容不得一点出格的东西。给自己画地为牢,却想抓牢外面的人,干着非人的活还不许找点乐子。唉……我又说多了。”
“你知道我喜欢听你说这些,有段时间没和你聊天了。”杜令泽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软软的。
“我知道。”他朝土包前竖起的木棍看去,声音也再次放轻了。“我在这儿夸夸其谈,不合适。”
杜令泽摇摇头:“正是有你在,我才能度过这些日子。”
任明睿抬起一只手,捏着杜令泽的肩膀。
他和杜令泽相识只是因为他是老板的儿子。杜砚八年前建了魂图,商人的头脑,目的不言而喻。任明睿倒是不在意这些,不管是用他赚钱还是什么的都好,反正目的相投,他也正想找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断了以前的一切。杜砚邀请他时,任明睿没多想就答应了。
开始的三年,除去帮魂图建设制度之外,他待在家里只用邮件和法大联络。任明睿不分昼夜想要尽快结束法大遗留的工作,可他那时候,已经拒绝出现在旧人眼前了。面谈,哪怕是视频会议都更为方便,科研组的人平均年龄大上任明睿一旬半,每天接收他的千字万字,为了阅读要一封文档印成二号字,匝起来有牛津字典一样厚。可谁又敢差使他前去学校。
任召岚的旧友,同事,早已把他温顺腼腆的长子当做需要照料的小辈。血案过后,任明睿不愿现身,自是没人会提一句怨言。预期还需要两年完工的项目,在那紧赶慢赶和拖拖拉拉中续期到三年。这三年,任明睿反倒每日都有半天赋闲,而他利用这些时间,学会了怎么做一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