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文少光拖着陈恽信跑得足够远了,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被打晕的陈恽信这才悠悠转醒。
“文,将军,放下我……我能自己走。”陈恽信的嘴巴都被泥糊了,吐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整话。
文少光依言照做,却伸出没持枪的那只手拖着他继续发足狂奔。
陈恽信好几次堪堪要跌个大马趴,又被文少光一把给提将起来,简直要跑断气了。
陈恽信自然知道他们已经脱险,却不知道文少光为何还要狂奔,更何况他眼睛都给泥巴给糊了大半,扒拉了好半天才能勉强视物,好端端一个白面书生简直比流民还凄惨,幸好天上的雨没停,能就着雨水洗个脸。
雨势很大,可再大雨与泥都盖不住文少光身上腥,就连在大雨里跑了那么久,他从头到脚依旧红得像在血池里泡过一样,好似怎么也洗不干净,这让陈恽信不自觉有些怕他,却又要告诫自己不能害怕。
“文将军可有受伤?要不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然后再去找老师,我相信老师肯定吉人自有天相……”
陈恽信的话没说完,文少光也来不及回答什么,就听到那漫天稀里哗啦地大雨中突兀的出现了一道“啪嗒”声,在那亮起来与暗着几乎没有区别的大雨幕下,显得分外突兀。
陈恽信的话尾音像是被人塞住了嘴巴,生生的止住。
文少光也不比他好多少,就连狂奔的步子也顿住了。
二人循着声音转头看向了文少光手中无名铁枪尾。
长/枪尾部光秃秃的,本来挂在那里盘扣已经没了。
二人低头找了一圈,破费一番功夫才从几步外的泥水里发现只有半个角露在外面的那枚盘扣。
“文、文将军,”不等文少光弯腰,陈恽信已经惊慌失措的把盘扣捡了起来。他用已经脏得看不出样子的袖子试图搓掉上面的泥,却怎么也搓不干净,最后只得双手颤抖地将盘扣还给文少光,说话都不自觉结巴了起来,道,“这、这个、个……”
文少光手中的无名枪本是高行厚赐下的双枪,有一杆他的师父修世尊者死后便不见其踪影,本来就已经是睡觉都抱在怀里不松手的宝贝兵器,而枪上挂的盘扣陈恽信曾经听闵墟容说起过,似乎有某种特殊的含义。
文少光沉默地接过盘扣,心绪蓦地一跳,竟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往常的文少光肯定不会信这种邪,只是现在昏天暗地的大雨与他初次见到沈煞时一摸一样——当时,高行厚刚把无名枪赐给文少光,他尚且来不及把另一杆拿去孝敬自己的师父,就见到了沈煞。
当时沈煞身上就带着这两个盘扣。
“沈煞。”文少光不自觉出声。
陈恽信思绪电转,忙问:“是四年前老师指派到虞宫的那名文将军的副将?”
文少光颔首:“雨势太大,之前送去的信不知道他收到没,按理他该给我回信,可是……”
他并没有收到回信。
万一沈煞没能及时收到,便不是虞宫和蜀地的两败俱伤,而是沈煞腹背受敌。
文少光此人一贯想争的胜负从来不放过,该避的锋芒他从来没争过,他觉得此生在必要的时候一定要活得清醒,浑噩的人是绝无法在这乱世里活下来的。
文少光心下一番权衡:若是少了闵墟容,高行厚手下就会失去一大助力。若是失去沈煞,那便失去了一个“桩子”,闵墟容的谋划也会因此付之东流。
“小陈先生,我……”文少光想说,他得先去一趟虞宫,去救沈煞,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明白文将军的苦衷,我也明白老师苦心经营了四年的布局何其重要。”文少光略带愧疚的话语被陈恽信打断,“文将军本就打算把我们送到龙泉后赶去虞宫,现在赶去虞宫亦是应该。”
陈恽信知道文少光正在左右为难,他却也有自己的记挂。
“沈煞是您的副将,他则是我的老师,他是您一手教导出来的,我也是老师一手教导长大的。即便只剩我只身一人,我也必须找到老师,哪怕只是老师的……尸首。”
“我相信闵先生吉人自有天相。”文少光打断道,“只如今龙泉流民已经近乎于匪,小陈先生一个人去找的话安危恐怕……”
“老师说过,乱世必然是会有人死的。”陈恽信再度打断道,“我也是人,若是死了,便只是如此之人罢了。”
二人都不是虚伪之人,文少光本就着急,陈恽信既然心意已决,他自然不会再劝。
“那这样吧,”文少光说,“我们只能分头走了。”
“好。”陈恽信点头。
“我把留在龙泉各地的人马联络方法和暗语都给小陈先生,我也能把你送到附近的城池去,只是我们俩都没有路引和户籍,你要自己想法子法混进城去,联络到我们的人,让他们护送你去泊水下游找闵先生。”
文少光说:“我则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