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吧。”戚台寅说完不等那狱卒退下去便跟着站起来,一边把玩着小玉牌,一边在那狱卒一派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注视下,犹如自言自语般道:“总觉得有些古怪,我亲自去问问看……”
说着,他竟然真的往舱底的牢狱走去。
狱卒一时游移不定,是该去请军医,还是该先陪着戚台寅去牢里溜达,就趁他犹豫的这片刻,戚台寅竟然已经像只鬼影似的悄无声息地跑没影了。
狱卒忍不住打了寒噤,搓了搓胳膊,这才梗着脖子跑去找军医了。
人高烧到了一定地步,脑子未必完全糊涂,他会时梦时醒,犹如喝多了酒,虽然头重脚轻,既站不直身,也走不稳路,却会对自己执着的东西有着最本能的趋向,就像现在的闵墟容一样。
闵墟容半梦半醒地睁开了眼,意识混乱到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却在看见戚台寅后,当即想起之前被夺走古月族信物的事,尤其在看见对方手里拿着的那枚玉牌,更是强撑着爬到了牢笼边,用力扒在栅栏上,盯着外面的戚台寅,伸长了手想去够戚台寅手里的那枚玉牌。
“这是何物?”戚台寅完全没有趁人之危的愧疚,在闵墟容快要碰到玉牌之时恶劣地收回了手,犹如吊着一根在驴眼前的萝卜似的,问:“这‘月’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有高门豪族姓月?”
“是我族……”闵墟容努力从灼热昏沉的思绪里挤出一丝清明,如本能般没有多泄露半个字,只是喃喃道:“还给我,那是我族的东西。”
“月族,对么?”戚台寅把玉牌提到闵墟容伸长了手也够不到的地方,颇有耐心的趁人之危道:“月族是个什么样的族系?”
“是……”闵墟容话到嘴边陡然打了寒噤,在冷热间痉挛了起来,踉跄着扑倒在湿滑难闻的地上,狼狈地喃喃道:“我……我不能说。”
戚台寅问:“是秘密?”
闵墟容答:“对,是秘密。”
“是你的命重要,还是守口如瓶重要?”戚台寅又问。
“当然是……”闵墟容不假思索道:“我族的秘密。”
戚台寅面上再度多了几分兴味,蹲来,看着趴在地上的闵墟容继续问:
“你真的愿意为了保守秘密而不要自己的命?”
“或许……不会。”
“嗯?”
闵墟容半趴在地上,额头借助冰凉的船舱地板找回了一些清明。
他问:“我记得那人说你是湘西王帐中的红人,你是……谋士?”
“算是。”戚台寅模棱两可道。
“我告诉你另一件秘密,来换我这条命。”
“愿闻其详。”
谋略兵诡之道乃闵墟容最擅长之事,可以说是他的另一种本能,几乎是这个“谋”字又让他多了一丝清明。
他说:“戚大人如果要为自己谋一条一人之下的出路,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
戚台寅问:“为何是现在?”
“因为,”闵墟容抛出一句让戚台寅为之惊愕不已的话,“瑞侯穆东来正潜伏在湘西王城附近伺机而动,意图谋夺湘西王座。”
“……”
戚台寅一怔之后勃然大怒,叱道:
“休得信口雌黄!”
戚台寅睨着那道趴在地上近乎奄奄一息的陌生背影,花了半瞬镇定下来,道:“你这奸细挑拨离间的手段未免太不入流,瑞侯现在俯山为吾王恭请白景,即便不在俯山,也该是为吾王平定战湘西去了。此等忠心耿耿之人,怎会图谋不轨?”
闵墟容因不屑嗤笑而微微了一下,这才手脚并用的翻过身来。
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平躺在地上仰视着戚台寅,用无论怎么眨眼都显得朦胧不清的视线对着戚台寅,一字一顿道,“于仁的确在俯山,穆东来却早已经暗中返回定湘西,而且……”
他说到此处停下来喘了一阵,这才有力气说完后半句。
“穆东来想请的从来就不是白景,而是想入沁园。”
戚台寅惊愕地听着这犹如天方夜谭般的话。
“湘西王如何,戚大人应该心中有数,这穆东来图谋是真是假,您自然心知肚明。我与戚大人不过初次照面,您信不过我的话也是人之常情。您大可派人去探,到时便知真假。”闵墟容条理分明道,“戚大人,如果您愿意,可以听我献上一策,助您成就一番功业……”
闵墟容说到此处,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彻底昏死过去。
正所谓:跪白景是求天下,跪沁园是求荣华。
闵墟容这番话里有许多耐人寻味的地方,即便戚台寅不信,也不禁仔细琢磨,而他越是琢磨就越容易相信。
异姓封侯本就是寻常人仕途爵位的顶峰,穆东来既然已经身在此位,有篡夺湘西王位之心也属寻常。他打着湘西王旗号却不请白景,而是想让手下入沁园,这必然有极为特殊的图谋。
野心谁都有,有些人会不自觉显露部分,有些人则会藏得极深。
戚台寅不是一个容易被别人撺掇之人,也是一个能藏住野心之人,他知道“空口无凭”四个字该怎么写,想要参倒一郡之侯,尤其是郡王亲封的异姓侯“谋反”,最需要的是铁证和时机,目前最要紧的是差人前去探查事情的真伪。
戚台寅在原地杵了一阵,脑袋里转过千头万绪,直到狱卒带着军医来了才发现闵墟容早已经不省人事。
“……”
戚台寅一默,有些头疼扫了一眼那弱不禁风的奸细,吩咐道:
“尽快治好他,我还有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