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厚自顾自道,“听闻湘西谈家家主谈子迁会用,可惜晚那于仁一步,现在谈家都已经没了,不知要去何处在觅一位医术精湛到能驾驭此针之人。”
“来,闵弟拿好。”高行厚感慨完自己手里的针,便把星罗棋往闵墟容手里一塞,自己则把手里的道相合荒针重新卷好收回袖中,对依旧怔忪地回不过神的闵墟容道。
“闵弟,我且问你。”
“什么?”
“你、我可是人?”
“……”
闵墟容闻声一噎,登时接不上不话了,高行厚自己则大笑出声。
“我们是凡人。”高行厚笑够了才道,“我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凡愚,而白景和武神,他们却是两个非人的怪物。”
他说:“我们凡人输给怪物,不是理所当然吗?”
闵墟容没有回答。惊愕与悔恨过后,他的表情依旧冰冷无情。可他捧着星罗棋的动作,却近乎诚惶诚恐。
他小心翼翼的摸索过手中黑白各半的棋子,仿若透过这件上古名器缅怀它曾经的主人。
“你们以为如何?”
高行厚见他不答便改问别人。
“少光,小陈先生?”
俯山,沁园。
寒初珞一举揭穿了白景睚忻的谎言。
还说:“你在害怕。”
难以置信的惊愕从白景面上一闪即逝。
“你说我害怕?”
白景嗤笑着反问。
“白景即天,天怎么可能会畏惧?”
“你害怕杀死我。”寒初珞说。
白景那不喜不怒地神情陡然凝滞。
“你已经不是曾经的你,你已经开始害怕杀死这世间的凡人,哪怕他们心怀叵测,觊觎沁园,觊觎空蝉,哪怕他们想诛天,想杀死你……你变得不再是你,反而有些像‘他’。”
白景睚忻终于明白寒初珞口中所指的是什么。
“‘你’与‘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至少在你们都置身于这‘世俗’之后,你们就被这世俗所趋,逐渐接纳了它。”寒初珞径自道,“‘他’正是为此才想出了‘驾驭子息’的法子,并把这个法子留给了‘你’。”
从那只小雉鹰误闯入了上代白景一丈内时,“他”恐怕就做好了这些打算。
“‘他’想尽一切办法,为所有的可能准备对策,哪怕被逼至绝境,也留下了一线生机……”
只是事情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把自己的生死交托给我,希望能以人的身份来死,希望我能阻止所有的恶。”
“可惜,我只是个目光短浅的懦弱之辈,远不如我所表现的坚定。我无法因为想救更多的人而选择你的死,我不想要牺牲你一个人而去救所谓的天下,我就是这种目光短浅之辈。”
他透过面前的白景睚忻对六道祭祀后就消失在三魂厮杀里命魂说。
“如若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选你的生,别人的死。”
白景问:“你也认为命魂错了?”
错在不该把一切都交托给他——天魂。
“错的不止是他。”
寒初珞却道。
“错的是他,是你,也是你们三者。”
他说。
“你们错在不该把选择的机会交托给我,因为我只有这一种选择。”
“你们若不想再犯错,不想再失算,就替我选好。”
“或者,让我与你们同进退。”
“这才是我所理解的生死之约,并非‘他’所理解的交托生死那么简单。”
无数种自相矛盾的情绪则交错在寒初珞的脑海中,突兀地模糊了他视野,即便他极力瞪大眼,泪水依旧溢了他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慌张地抬起手,粗鲁的抹了一把脸的湿润,碰到自己被打肿得半边脸,不禁“嘶”了一声。
受伤受创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脸上阔别已久的痛唤起了更多的过往,让他的眼泪流得更汹了。
“你在……哭?”
人的喜怒哀乐对白景睚忻来说着实太难懂了。
他正在不解,却见寒初珞陡然栖近到自己咫尺之内。
亦如寒初珞所料,白景刹时便抑住了自己所有的气息,使得他明明就站在眼前,却连入武之人的五感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明明就在咫尺开外,可寒初珞却感觉不到。他明明就站在眼前,可他又好似不在这里。亦如往常那般矛盾,而他竟然用这种法子……
寒初珞没有再往下想,径直递出了自己手中的空蝉,接住几滴白景指缝间滴落的血,而后迅速撤到一丈开外站定,仰头饮尽了空蝉里盛着的血誓。
七彩眩光从空蝉上一闪即逝,接着便龟裂粉碎消失在寒初珞手中,就此成就另一半的夙愿得偿。
然后,他用沾满血污的袖子,随意抹了一把脸,继续道:
“为此,我必须饮这空蝉,才能实现我心中的欲求。”
白景怔了不及眨眼的片刻,终于是颔首。
“说吧。”
他想:空蝉本来就允给了他,为他实现又有何妨?
“只要不违天道,不违天意,无论富贵荣华、名垂千古、万人敬仰还是……”
“不是。”
寒初珞却打断道。
“我的夙愿不是那些。”
白景疑惑:“那是……?”
“我的夙愿是‘你们’——你也不用骗我‘你们’已经不复存在。”
他说:“我的夙愿是‘你们’,是‘沁睚忻’……”
不是降生起就被禁锢在天道之中的“白景睚忻”,也并非是六岁通过五行问天而顿悟“无我”、堕入孤独的“白景”,更不是给他独唤之名“睚欣”,是“他们三者”。
“我的夙愿是‘你们’的魂魄能重归‘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