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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化四年。
开年就有大新闻。
李鸦儿居然向朱全忠低头,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是这么个事情。
朱三哥既然决定向西,也就果断出手。
正月,汴将张存敬将兵三万,奔袭绛、晋,二州无备,纷纷归降。几乎同时,东平王亲领二万兵袭取了泽州。正月没出,河东的南大门就全线告急。汴兵突至,河中节度使王珂无力自保,急向老丈人求救,奈何李克用如今不比当年,正着急夺回泽州无兵可救,只好劝说王珂去长安躲灾。至于河中么,不行先不要了。
二月,晋将李嗣昭反攻泽州,朱全忠果断转进,没跟他硬拼,只是死死将李嗣昭拖住,让他无力去给张存敬添堵。张存敬遂得专心攻取河中,王珂狗屁不会,老丈人又靠不住,只好出奔西京避难,岂料桥坏无法西渡,没跑成,走投无路降了。自广明元年王重荣占据河中以来,王氏治镇二十二年,自此归于东平王矣。
即得河中,朱大帅整顿军马就准备跟李鸦儿掰掰腕子。眼见汴兵势大,李克用居然就遣使过来,欲赔钱修好。遥想李鸦儿早年造反,就算被打到塞北鞑靼部舔伤,都不肯低头。上源驿之变以来,李鸦儿将朱三视作生死仇敌,来回打了十七八年,如今却忍辱向仇敌乞和,可想而知是何等憋屈,何等无奈。
但东平王是何等人。趁你病要你命,绝不手软。
三月,汴兵大举北进,下沁州,夺泽、潞。
四月,兵锋直逼晋阳,城中大恐。
这简直是将李鸦儿的脸扔在地上,还踏上一万只脚!独眼龙羞恼至极,拼死抵抗。幸亏老天爷帮忙,连降大雨近月,道路难行,汴军粮草不济,军士多病,只好于五月退兵。但三哥留下了大将丁会镇守泽、潞,加上西边的晋、绛两州亦在汴军之手,等于死死捏住了河东的两扇南大门。
算上前面葛从周那次,汴兵这已是第二次打进河东了,虽然都是虎头蛇尾,可是这个态势,那就非常喜人。
五月二十二日,天子诏以朱全忠为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节度使,至此,东平王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雄藩。曾经雄踞河东的李鸦儿,则是外围全失,颓势尽显。
可惜郑老板却没心情欣赏这场大戏,短短数月,黑哥都快疯了。
大李子金字招牌,言必信,行必果。拿下义武后,李节度本人还在辽东城办聚会,就已由留在幽州的监军使张忠向朝廷上书,荐举郑守义为新任义武节度使。正月里,天子复辟不久,惊魂未定,不想招惹是非,并且朝廷是在凤翔兵锋之下,李茂贞也不想跟河东、卢龙再有恩怨,进奏院将事情递上去,朝廷顺水推舟,事情竟办成了。于是乎,光化四年二月,郑守义正式成为“义武军节度易定等州观察处置北平军等使”,简称义武军节度使。
义武,从此姓郑了!
此时,郑大帅已接收了易、定全境,又得朝廷敕书,这就是名副其实的节度使了。穿着节度使的锦袍,郑哥着实骚包了几天,还专门遣人给远在柳城的母大虫报喜。毅勇军上下更是一派欢腾,郑哥做了节度使,老弟兄还不水涨船高?为了分配官职,弟兄们吵吵闹闹非常热闹,看得郑哥心情大好。
可惜没开心几天,郑大帅就乐不出来了。
依唐制,节度使是民政军政一把抓,权力大,责任也大。
首先是春耕。
国以农为本。不要看到“农”这个字就翻白眼,以为很低端,这是大唐,经济的基础就是农业,而农业中的高阶就是种植业。休要小看种植业,在如今这个年代,全地球能把这玩明白的也没几个,这都是高手,中国长期嚣张的底气就是种地种的好。
所以,国以农为本,而春耕就是农事之本,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三、四月份,易、定两州十数万户搞春耕,要在短短月余完成镇内数百万亩田土的耕种,想想都让人上头。郑老板屠子出身,杀猪宰羊他在行,但是种地?哪搞得了这事。虽然镇中旧有文官属吏全额留用,但是山海般的公文堆上案头,直接就将咱郑节度淹没了。
只能两眼一闭,爱咋咋地。
再就是军队。
射日军很快要回驻幽州,义武怎么办?李三郎从幽州来信,意思说毅勇军也要大部回归幽州,只给他老郑留下一二千老兵,让他在义武自己募兵操练。番号都给他想好了,北平军。这么搞,从程序上没问题,一方节度使上任,都是自募僚属、护军,原来的兵将里除少量亲军,肯定是不能都带走。毅勇军虽一直是郑哥统领,但说到底这是李圣人养的兵,是卢龙镇的牙兵,能给他留下一二千老兵做军官团,这是很仗义了。
但是咱老黑不能干啊。
才杀了许多义武军将,一二千人能镇得住场面么?再说南边朱老三说不定啥时候就杀过来,新募兵能顶个卵用。
当然,李三是在与他商量,不是定论。郑大帅一边苦熬春耕,一边跟几个心腹兵头想方设法跟李老三打笔墨官司,中心思想就一点,不管怎么说,兵一个也不给。挨到四月春耕稀里糊涂弄完,听说李大郎从塞外回到幽州,郑守义立刻让大舅哥看好家,自己快马就到幽州拜见大哥来了。
大李子走了趟塞外,回到幽州已是四月底五月初,虽然辛苦,但成效显着。塞北胡儿们为了争取一个南下的名额,据说都有殴伤人命,军心可用哇。郑二同样不负重托,如愿拿下了义武。这样,有了义武、义昌挡一挡,卢龙就踏实不少。南边消息,李全忠跟晋王还在玩命打,大李子甚至在想要不要走趟成德,王镕这狗日的去年撩拨汴军来打自己,这账得算啊。郑二来了,刚好可以商量。
看着老黑,李大郎就觉欢喜,正要夸奖几句,郑大帅先抱怨开了:“哥啊。别事不说,三郎要将毅勇军拿走,这,这这……不仗义啊。非是俺说丧气话,义武这帮杀才,也就种田还成。去岁都被汴军打成筛子了,靠彼辈俺可别活了。还打成德,人家不打过来俺得烧高香。”
其实义武人未必不能战,河朔多好勇斗狠之徒,问题是义武他穷啊。
牙兵一人每年粮赐是十二石粮,衣赐是七匹绢,在营还得吃粮十二石左右,加上军资器械损耗、杂七杂八开销,全部折粮,一岁至少三十六石,只多不少。养一万牙兵,一岁就要三十六万石粮打底。
这还没算养马钱呢。一匹战马一天就吃十斤粮,顶三个多兵。
此外,各级军将待遇更高。
官吏俸禄要不要发?外镇军、州县兵要不要养?
并且上面这都是不打仗的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