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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胡儿桀骜,也对,也不对。主要看对谁。对那只会动嘴不会动手的嘴炮,草原汉子一定要干他一炮。可是面对特别喜欢动刀子动手的郑大帅,那就一个个都跟乖猫一样,老老实实将东西一丢就赶紧过来。
可是看这帮家伙磨磨唧唧弄完过来,郑守义又总觉着哪里不对。再三观瞧,老黑才反应过来,好嘛,原来这帮义从军的杀才已将拾得的铁甲披在身上,这是死都不打算脱下来了呀。
没工夫废话,赶紧整队跟上吧,再磨叽,汴军都跑啦。
亲军营五十骑一阵分成十二座小阵散开,义从军也总算上了正道,不过,不死心的别都鲁还是留了十来个人在后头看钱。老郑都纳了闷,这屁大点功夫他们能摸多少财货?如此善财难舍么?留下十来个人也无伤大雅,随他去吧。
总算把队伍搞好,回头再看晋军,没给老黑气死。
李嗣源、李嗣昭三千余骑摆了两个大阵,稳稳当当缀在汴兵后面,这他妈是突阵的路子吧?也不睁开狗眼看看,这会儿能突进去吗?此时难道不该展开离合之术,反复骚扰汴军,消耗其体力,磨灭其意志,等到汴兵士气崩溃再行雷霆一击么?骑兵占优的一方欺负步兵,不应该这么打么?郑哥不禁疑惑,你们沙陀也是玩骑射起家的吧,怎么祖传手艺都忘了。
连忙让李嗣昭的大儿子回去提醒,但似乎毫无作用,仍是两只大坨跟着,只是分出一些小阵有气无力地出去骚扰。可是,要说骚扰是得一小阵一小阵轮着来,你把队伍拉开是不是更显得气势恢弘?前面的汴兵也容易眼花不是。罢了罢了,反正老子作为客将,就来打个酱油,没必要较真。
但是,晋军如此不堪了么?
这边跟着汴兵缓走,反倒是义从军又找到了自我价值。一路逃散的汴军不少,义从军便撒开了欢,一会儿上去骚扰一把,一会儿捡几个俘虏回来,队伍竟然是越走越多。反正都给收缴了武器财货,连张饼子也不给留,愿意跟就跟,想跑就走,总之两条腿的能跑多远,又没吃没喝的还能飞了,等收拾完当前之敌再来搜检也不耽误。
可能是得了不少盔甲财货,义从军斗志高昂,一波波,一浪浪,跟汴军戏耍起来。尤其那些得了铁甲的骑士气焰最为高绝,好像有了铁甲就刀枪不入、天下无敌了,左右冲突,借着马速向汴兵抛下一阵阵箭雨,非常嚣张。
方才燕兵整队没有跟上,晋骑骚扰又不频繁,汴军数千人结阵行军速度倒也不慢。这方面,汴军是有传统地。汴州,后世称开封,汴梁,其实还有个古称,叫做大梁,正是战国魏国的都城。这里曾是魏武卒的故乡之一,一千年前的老祖宗就玩重甲步兵,可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支真正的职业兵。魏武卒在吴起治下,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也就是和局,据说曾在关中五万击破秦军五十万。《荀子》有载,魏武卒入门,需着三重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携三日之粮,半日行军百里,妥妥的铁脚板。负重数十斤,半天行军百里,哪怕那会儿一百里比大唐短些,也差不太多。
这个标准,可是比大唐的募兵标准还高。
如今的汴军也没绰了祖宗威名,尤其是老汴兵,营破不乱,结阵而退,披甲还行动非常迅速。有他们做主心骨,连带那帮河中兵也迸发出超常的战斗力。
但是,凡事就怕但是。
汴兵这一套,对上燕骑就算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鸦儿喜欢引军突阵,主打一个“猛”字,沙陀人也不知怎么,就渐渐疏远了草原骑射,玩起中原突骑这套。遇上他们,汴兵真是不怕。要么然,这次是怎么打到晋阳城下的呢。奈何卢龙这群杀才突出一个“坏”字,偏不跟你硬打,他折磨你。尤其义从军这帮混蛋,自觉得了好处要出力,一顿操作猛如虎,闹得汴兵不但行军速度骤降如同龟爬,还特别紧张刺激,体能消耗极快。
早在魏博战场上郑哥就摸清了汴兵的路数,早已成竹在胸,所以出来就带了三千骑打头阵,遇上今天这种情况真是对了胃口,不给他玩死玩残就不姓郑了。
之前被留在外面的大寨主和卢八,没有堵在营外近处,而是先追逐斩获了一波溃军,等营内的汴兵出来也不急上来捣蛋,直到看见老郑出来才收拢队伍靠近。三千多骑合体,老黑更加从容,从早到晚不停歇,变着花样地跟汴军玩耍,搅扰得汴军是苦不堪言。
挨到太阳西垂,汴兵疲惫非常,饥渴难耐。水还好说,趴到河边灌几口也能解渴,可惜干粮实在没带多少。二千多老汴兵素质高,随身都揣了有胡饼充饥,河中兵就不大成器,也有带干粮的,但多半没有。此时须要同舟共济,老汴兵也不好吃独食,还得匀出点粮食给他们。
嘿!不给不行啊,这万一闹起来,就他娘地别打了。
郑二再次干起了坏事,将捡得的死马牛羊,就在汴兵面前宰割、洗剥,架起火堆来烤。又专门挑了上风口,任由肉香飘逸,勾得对面的汴兵难熬,还要让军士们鼓起腮帮子劝降。待吃饱喝足便继续轮番上前骚扰,当初他怎么收拾的张存敬,现在就照方拿药。燕骑每次只用数百兵甚至百十兵,汴军却都得打起精神应付,箭雨可不长眼,谁也不想挨着。
昨夜就闹了一夜,白天逃窜一日,晚上又不得歇,加上前面数日辛苦,汴兵是真痛苦。到后来,看得李嗣源、李嗣昭都觉这黑厮过于下作。之前就听说燕兵在河北那边落了汴兵老大颜面,如今算是明白人家是怎么玩得了。
一点脸都不要。
次日天明,老铁匠带着后队也到了。
昨日踹营前,趁着别都鲁拔寨墙的当,郑哥就差了儿子去后面摇人。当时晋祠的汴军已经南撤,等于城西两座大营都散了,那城南的汴军还不跑么。数万大军这得多少军资财货,此时不抓紧来抢还待何时?铁匠哥知道轻重缓急,得到消息,让扫剌陪着牛犇等人在后,自与郭屠子领着所部八百骑就走。待其抵达,城南的汴营刚刚走空,老铁匠连汴军都不去追,直接就冲进营中搜检。
汴军非常仗义,除了随身财货,军资基本全在。张顺举赶紧下令将营门闭了,免得别人来抢。
牛将军等人也都有马,只是晚走一会儿,迟了一个时辰就到。此时晋兵正从城里出来,城外乱作一团,到处都是争抢战财货的乱军,甚至有在城南大营外鼓噪的,直到牛将军上来才将他们驱散。只是别都鲁留下的十来个人就比较惨,河东兵被堵在城里多少天,这把打出来还跟你客气,也不管青红皂白就要来杀,卢龙镇的草原英雄眼见众寡不敌,只好上马跑路,南下去追大酋长,跑慢一步只怕性命不保。
老铁匠张顺举遂留下蔡海江一部并辅军总计五千人看守城南大营,主要是保护营中财货,自己则领着其余数千兵来支援老郑,总算在天明前赶到。
于是,被围的数千汴兵彻底崩了。
饥寒交迫一宿,天亮一看,这他妈又多了几千追兵,还都骑着马,那还打个六。之前堵着一口气拼杀是心怀侥幸,想着只要进了山,你骑兵再多也不好使。现在被堵在半路,上天无望,入地无门,那还拼个球,果断派了使者过来交涉,准备谈好条件坐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