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真凉,这景象更凉。
妇人听见这声音,看到他倒在那里,挣扎着起身想把他扶起来。可是她似乎没有一丁点力气,刚起了个半身就跌在了草席上。她还想挣扎,他见此对她摆摆手摇头,示意她不用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极度恐惧,蹙着眉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他的心仿佛装上了弹簧,从一个低谷蹦到一个山峰,还发出洪亮的响声,在他的身体里释放,那心跳的回音冲到肺里,他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急促。
“我舒匡天不怕地不怕,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要赶紧离开!”他睁大眼睛环视这屋子,只有一张木桌,三块木头,那木头朝上的面是很光滑的,“木头当凳子吗?”整个屋子只有一扇窗户,现在也用一块破陋的白布遮着,锅碗瓢盆?每一样都缺角少块的。“什么都没了吗?”屋子里挂了很多白布,那布的制作也很粗鄙,是那妇人自己织的吗?可是这屋里却没有任何可能可以织布的机器。
“这人是死了吗?什么玩意儿,我一定是在做梦,我要离开!”他挣扎着想往门口跑去,可是他的腿太软了,“心理作用吗?我,我,我不怕……我,我舒匡什么时候怕,怕过……”可是他还是走不动,就像梦里跑不动一般。“那我一定在做梦。”
“匡儿,既然你醒了,我们就一起把你爹埋了吧。他生前说最爱那出村落的山,我们把他安葬在那里吧。”那妇人的声音很小,有气无力。
舒匡又看了周围一圈,除了他和那位妇人,没有其他任何人。“她在叫我吗?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什么我爹?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他见那妇人面黄肌瘦,疲惫不堪,心想虽然是梦,这妇人也太可怜了,那就帮帮她吧,梦醒了爷也不会损失什么。
他正想着,那妇人又细声说道:“匡儿,抓紧时间吧,我时间也不多了,如果我撑不下去了,你就把我和你爹埋在一起吧。”她缓慢地爬到那尸体的头边,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战战兢兢地走过去,那妇人把那尸体扶起来让尸体坐着,示意让舒匡背着。舒匡内心的恐惧渐渐淡化,“不就是背个死人吗?老子什么没见过!”
他迅速蹲下来,那妇人把那尸体往他身上放。一双手突然弹到他眼前。那是一双老茧密布的手,已然全部铁青,手指僵硬得发直。那妇人一推,那手突然碰到了他的脸,他全身发抖,是因为那手凉得透骨,或是因为他内心的恐惧又再次肆虐。背都背了,还管什么!
那尸体不重,毕竟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舒匡晃晃地站起来,又晃晃地往前走,那妇人勉强撑着走在前方。他看着她瘦弱不堪的背影,每一个脚步都像在消耗生命,她怎么会那么疲惫,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门的那一刻,他可能明白了。那是怎样惨绝人寰的景象,这一定是他做过的最残忍的噩梦。
左前方不远处有两个瘦弱的孩子,他们的衣服破旧不堪,脸上也都是泥垢,面部没有一丝血色,不是惨白,是暗黄。他们正跪在地上大哭,舒匡看着那中间躺着的尸体,一样的瘦弱不堪衣衫褴褛。究竟发生了什么。
右前方的木屋里突然走出一个晃晃悠悠的男子,他也套着白色的衣服,可是束着的长发已经混乱不堪,他双目无神嘴唇干裂。他也背着个人,又或者,也是尸体。
是闹饥荒吗?这一片的土地全是荒土,一眼望去,没有任何有生命的植物在土里生长,只有一望无际的黄色荒土。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妇人很麻木地往前走,这周遭的事物她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他们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妇人说到了。这是一座什么样的山呢?除了树就是黄土,那些树都是一些耐旱的树。
饿殍遍地原来是这样的景象。这树林里有密密麻麻的土坟,还有一些来不及安葬的尸体,在尸虫的噬咬下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来时舒匡几次险些被横尸绊倒,那旁人跪着尸体有气无力地痛哭的景象见了不知多少处。放下尸体的时候他瘫着趴在地上,那味道太浓烈,他实在受不了就坐起身来几次将要呕吐,可都是干呕。这种感觉为何如此真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个噩梦什么时候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