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放下碗,笑道:“是啊,这些年多亏了你的照拂啊,要不然我朱祁镇现在可能只是一具凉骸了。”
伯颜见他放松下来,趁机道:“我说哥啊,就算你回去了又能怎样呢?你那当了皇上的弟弟会让你有好日子过吗?你要是还觉得我们瓦剌对你不好,那今日我就去找我大哥,让他给你安个一官半职。”
朱祁镇听他这般掏心掏肺,自然是很动容。可大明毕竟才是自己的归宿,况且那里,定会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回去。“伯颜弟啊,你真是我朱祁镇的贵人。我朱祁镇这辈子怕是要欠你这个人情了,下辈子再还给你了。”
伯颜扬手,快速吞下一大口酒,用衣袖抹去嘴角的酒迹,将碗放下,一面倒酒一面道:“我伯颜帖木儿这辈子都没佩服过什么人,但是镇哥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你才是我伯颜的贵人。”
此时,外面又突然走进一个人。只见此人面部干冷,抿嘴竖眉,看起来便是孔武有力之人。他直直进来,看到伯颜也在便有些许顿步。朱祁镇对上他的眼睛,便明白他有事。
此人叫袁彬,曾是一个不起眼的锦衣校尉。但土木堡战机缘巧合遇见朱祁镇,还为他做了很多事,当年在瓦剌宦官喜宁设计加害朱祁镇,是他护住朱祁镇,也助朱祁镇将喜宁诛杀。
此时伯颜的手下已将那烤野鸡端进来,又上了几碟菜。
伯颜帖木儿大笑道:“我这酒兴太大,这菜都没上好,这酒我就已经喝了大半了。”
朱祁镇应声笑道:“看来你今日也是好兴致啊!”他又转脸对袁彬道:“袁彬,来坐下一起吃吧。”
袁彬干站在原地,“皇上,我不饿。”
虽说这朱祁镇早已不是大明的皇帝了,袁彬仍会叫他“皇上”。当年土木堡战败后,袁彬对朱祁镇可谓是不离不弃。在无边沙漠里,昼夜温差大,袁彬会在夜里将自己的被子都给朱祁镇,自己倒是冻得直哆嗦。可在这种情况下,袁彬仍旧会用自己的体温去为朱祁镇暖足。
“这伯颜带了一只野鸡,我看你也好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快过来吧。”朱祁镇看着他笑道。
伯颜见此对袁彬大笑道:“袁兄弟还不快过来?我这还带了上好的酒来,快过来尝尝。”
袁彬看一眼他们二人,便扭捏走来坐下。
朱祁镇拿出两个碗给袁彬,又亲自抬起酒坛给袁彬倒下满满的一碗酒。
三人一直如此喝着闲聊竟到了亥时。
此时夜色很沉了,周围除了士兵在走动已经没有别的声响。伯颜喝得大醉,朱祁镇笑着看一旁低头红脸的伯颜,对他的手下道:“伯颜今日是喝大了,你们快些送他回去休息吧。记得按我的方子给他做一个醒酒汤。”
这伯颜的手下对朱祁镇也是异常恭敬,拱手作揖答应便将伯颜帖木儿扶出去了。
这伯颜出门时嘴里还不忘劝朱祁镇安心留在瓦剌,喃喃道:“镇哥,我伯颜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啊!你看你那亲弟,坐了皇位后就对你不闻不问了。我伯颜是真心把你视作兄长啊!留在瓦剌,弟弟我罩着你……”
声音渐渐消失在门外……
袁彬饮下最后一口酒,抬头道:“皇上,今日也先仍是未接见杨善。”
“伯颜来时同我说过,但他迟早都是要见的,早些晚些都无碍。”
“依皇上的口气,这次是有望回去?”袁彬从朱祁镇眼里看到了希望。
朱祁镇转眼看着门外的月亮,“京城的月亮一定也是这般明亮吧,希望这一次的感觉是对的。”
袁彬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挂得很低的月亮。
是啊,五年了,这瓦剌,终究不是个可以安心生活的地方。
……
钟吾焉坐在营帐前,直直看着那月亮。
钱皇后那张温和却憔悴的脸突然浮现在她眼前,她的眼睛微微发红,脸上的血色也近乎于无。这时怎样一种煎熬的等待,直把美人熬成这般憔悴模样。
同为女子,她此时心疼起钱皇后来。听闻钱皇后心善慈悲,帮朱祁镇打理后宫,淡薄温柔。她没做错任何事,却要守着那间狭小的屋子,等着一个不知何日才能归去的人。
痴情女子,如此。
钟吾焉尽力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似乎是阻止杨善一行人。可却也从未有过详细计划,或许来这里,只是想质问他当初为何执迷不悟。可这样的质问又有什么意义,惨败已经发生,再去追究又有什么意义。朱樾容说的话她又何曾没有想过。如今欧冯潘蠢蠢欲动,找出他在京城的老巢才是当务之急,无论如何,这一次欧冯潘都别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
既然朱祁镇在哪里都是赎罪,那不如还钱皇后一个夫君。
钟吾焉站起身走进营帐,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