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愿很奇怪,我与她分明是第一次见,她却表现出她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还把我带到你面前,会不会是她作恶太多,决定放过我们。”
愁兮凑近我的脸瞧,忽然眉眼一弯,“我知道了,男色当前,女鬼也逃不过呀。”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我有些无奈。
下一瞬,愁兮便把一根银针轻轻搭在了我的掌心,“拿去,杀了她。”
“我不在乎姻愿还有什么秘密,我只知你杀了她一切就结束了。”愁兮正色道。
我默了默,将银针收拢于掌中,愁兮说的没错,杀了姻愿,便是完成了我的任务。
我将银针收好后抬眸,下意识往姻愿处望去,却见她正回头看着我,不知看了多久,见我正在看她,姻愿又默默低下头。
实则我不喜这样胆怯的女子,但姻愿有时却又懦弱得让我无措。若那一刻她目睹了愁兮递给我银针,且撕破脸皮要夺我们性命,我会心安理得许多,至少不会如此刻踌躇。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移开眼神,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所以我不理解什么是喜欢。
……
不知不觉我来到此处已然很久,下域的夜永远是冷的,我庆幸我是火系术士,耐寒。
我走到院落里,感受到夜风中阵阵寒意,而姻愿则背对着我坐在那秋千上。
小院里原是没有秋千的,我初来不久时,与姻愿尚不熟络,一次我问她最想做什么事,她竟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她想变成一只飞鸟。
“做一只飞鸟多好啊,无忧无虑地飞着,可以去我去不到的地方,看我未见过的风景。”姻愿指着天边孤月,眉目间尽是落寞。
那时我笑着回她,你虽变不成飞鸟,但也可以做一只秋千消遣。
然后她便照做了,那不过是我随口一提。
天很冷,我走近姻愿身旁,她似什么都未察觉,只是蜷缩在秋千里,感受到我的靠近,她仰头望着我,然后傻傻地冲我笑。
我叹口气,轻轻取下披风覆在她身上。
只是我很快便在心中笑自己痴,姻愿是鬼,又怎会觉得冷。
自愁兮来后,我便有意无意地避开姻愿,一则是我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二则是我担心她谋害于我,我不能确定。
她似也感觉到了我冷淡的态度,这些天来便没有寻过我说话,今夜这般,竟是第一回。
姻愿小手紧紧抓着我的披风不愿放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载满了一船星河。
我叹息一声,“闭上眼。”
她乖巧闭眼,唇边扬起一抹弧度。
我俯身靠向她,愈发近了,白皙的小脸在我眼中放大,她的长睫微微颤动,唇瓣微张,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
“珏哥哥。”她忽然开口唤我。
我动作微微一顿。
“我是真的……”
那针尖已抵住少女的眉心,只差一步,便可全根没入,眼前之人便会彻底灰飞湮灭。
“喜欢你。”
在下域某一不知名的城池里,姻愿的身子变成了一张单薄的白纸,夜风吹透,这张纸被撕成了飘飘洒洒的无数片,它们随夜风奔往苍穹,最后都化成了寒夜里一场寂寞的白雪。
……
下雪了。
细雪如绒毛纷纷扬扬从天上洒下,为寂夜添了一份亮色。我闭上眼,任由雪落在我的脸上,并非想象中的冰凉,那消融的雪水,似眼泪。
原来下域也会有雪啊。
我无声独坐在秋千上许久,直至愁兮睡醒,她睡眼朦胧地走出院子,惊呼覆在地面上的白雪,便如同傻子一般坐在地上玩起雪来。
“走。”我拽起她的手。
愁兮不满我的霸道,本想呛我几声,见我脸色冷厉,她似忽然意识到什么,便不敢说话了,也只是默了一瞬,愁兮又提醒我道:“我方才看见,你的披风还漏在秋千上。”
我敛下眸色,“不要了。”
“怪人。”愁兮冲我道。
我与愁兮走出院落的那一刻,眼前竹林便幻作一个扭曲的通道将我与愁兮吸了进去。
我不知会去向何处,我只知下域此行,结束了,而等待我的,会是锦绣前程。
……
倾溯有些后悔,那日她不该这样对姻愿说话,她想起从前姻愿为她上药,想起姻愿为她做好看的花灯,想起姻愿逗她开心的模样。
姻愿是她最重要的人,一直都是。
倾溯又来到下域,她买了一些人间话本,她记得姻愿最喜欢看这些小故事。
路上倾溯看见了一条小青蛇,蛇身遭受了巨大创伤,伤痕累累流血不止,这条小蛇却一直在苦苦支撑着,若是放到平常,倾溯是绝对不会理睬的,但现下她却从怀里掏出些伤药,轻轻敷在青蛇身上。
她记得姻愿常劝她待人以善,等见到姻愿时,她定要告诉姻愿方才她行了善事。
倾溯笑着来到竹屋,感受到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她有些慌乱地喊着姻愿的名字,直至她看见挂在屋檐上的那盏灯笼不再发亮。
那个会奔出来迎她的姑娘,不在了。
倾溯一滴泪都没有流。
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怔怔地走出竹屋,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周遭,似要记下这处地方。
忽然一个物件闯入了她的眼底。
倾溯似疯了般冲上去,死死地抓住它,撕扯、摧毁,那模样便如面对死仇,恨之入骨,只盼能食其肉饮其血。
那是一件白色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