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曾妄想过,仙凡可以再见,这一刻,在一片生机热闹中,她迟迟不敢迈步,只想冲口问一句,“这位仙君,这场历练,可还满意?”
混迹一众内门杂役间,楼凤池眉间微挑,这小丫头,今日有些不寻常呢。
被抱上那久违的拉风的白玉毛笔座驾,越过他爹,如果这具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分身算是“爹”的话,越过“他爹”臂膀,相思依旧木木的,无意识的回头看那笔豪分分撒撒落下的一个个《千金赋》的方块文字,慢慢消散在空中。空中婴上修士来往不若山门前熙攘,却也委实不少,像这样恣意张扬的坐骑确是不多,这份明艳风流,先让习惯了维诺谨慎的相思熟悉中多了三分不适。
从华清派山门下的蒙馆到九大主峰之一的钟灵峰路程很远,就是一个练气中期的外门弟子用御风诀一刻不停,也得走上三天。记得前生,最初到外门时,她几乎日夜思念阿爹和母亲,最先学会画的就是急行符。一年年攒了每月三天的假日,从一年可以回去三次到最后一年可以回去十二次。那最初三十多年的外门的日子里,竟然是一次也没去过外门不过两刻钟凡人脚程就到的坊市。
不过对于元婴修士,这点儿路,御器飞行就不过是一刻钟的事情。
“闺女,给爹说说,这回考完了想吃点儿啥,咱明个儿到哪耍去?”
望着脚下一座座熟悉的峰峦频频闪过,听着久违了的,她这位致力演绎不着调的爹的,“楼氏教子”调调,眼里的迷惘渐渐被潮湿替代,突然就忘记了问那一句“我这个闺女身上,可曾真的流着你楼家一滴经血?”那一生多少月沉星稀,经脉痛的寸寸断裂,只盼着能痛晕,痛晕了可以如凡人一样梦回儿时,自己还是阿爹的掌上明珠,还有人喋喋不休的宠溺痛宠。
这重活一世,真的好,只还能听到阿爹这么神清气爽的叨叨,就当真是好。便是做戏又如何呢,世人都求长生,她那一生求的却不过是父爱母慈。有情有牵,有依有伴,最卑微庸俗不过的凡夫俗子的念想。都说血浓于水,可便是并没有血又如何呢?自己那一世百年追忆,思慕不得的,不就是这片刻的“真实”温情么。
感受身前小人儿的情绪激荡,楼凤池的眉梢又是一挑,这孩子,果然,不是大道之器。唉,就这样吧,再佑她五十年,结丹以上勉强也可以驾驭仙器,此生不出华清总是余生无忧了。
靠近阿爹的胸膛,相思的拳头慢慢松开,唉,就这样吧,只要迈过明天那道坎,这一次只要经脉不损,虽然灵根是真的差,好在有两百年的历练,拼一拼总有三分把握考回内门,那这场大梦中,就还有四十多年父爱可期,凡夫俗子七十古稀,能有这四十多年父母双全,这一遭,就当是白赚的一世轮回了。
转眼到了钟灵峰半山腰,停在那再熟悉不过的,两百年未见的苍翠竹楼前,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跟上了阿爹的步子,屏息平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心绪,又要面对了,对自己有真正生恩的女子,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