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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梅臣手中软剑名为燕支,乃是在边关时请技艺高超的匠人依照他的身形习惯锻造,用了上好的精铁,重重叠锻,锋锐无匹,只是外表不显,像条漂亮白练。
他不好动武,素来以文弱示人,多数时候只将软剑做玉带束在腰间,少有亲手拔剑杀人时,如今瞥见汤池中浮起的青色衣角,不及多想,灌力于手中燕支剑狠狠一掷,将那片衣角钉在了汤池壁上。
应承安转身回到西厢后顺手关上了房门,慢吞吞地走到越梅臣身后,见到这游龙惊鸿一剑,神情自若地赞道:“好身手。”
就好似没有听见越梅臣那句阴冷问话一般。
衣角浮在水面,飘飘摇摇,过了片刻布料吸饱了水,又缓缓往下沉去,只见一片阴影在水中摇曳,一时看不真切——
水面上漂浮着花瓣与香料,将汤池遮掩了大半。
越梅臣转头瞥了应承安一眼,挽起衣袖,一撑栏杆跃上汤池,探手一捞将钉在池壁上的燕支剑抽出,把那裹了花瓣的空荡荡的青衣挑起往栏杆上一甩,微微提剑指向应承安。
雁探司副使身上杀机一闪而逝,继而剑尖垂下,一片沾在剑刃上的花瓣受力滑下,被锋锐剑刃一分两半,水珠同花瓣一道在地面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看来雁探司赫赫威名尚未传到京中,”越梅臣含笑道,“那就只好请怀义王日后代为宣扬一二了。”
他最后瞥了一眼浮了满汤池的花瓣与香料,走到汤池栏杆边,垂下手中燕支剑。
过于浓烈的香气此时方被热水蒸腾而出,萦绕在越梅臣身边,熏得他情不自禁地皱了下眉。
应承安身上并没有这样浓烈的香气,显然这一池香料是刚被撒进池中,以遮掩某件见不得人的事物,想来是与应承安密谋之人为藏匿行踪所为,然而越梅臣适才往池中一瞥,并未能看到半个人影。
应承安视线从兰臣留下的宦官服饰上一扫而过,脸上毫无异色,反而好整以暇地冲越梅臣露出了一个微妙笑容,不疾不徐道:“若京中要靠雁探司的名声震慑才有安居乐业,越副使恐该寝食难安了。”
无能之君方以暴政治国,倘若雁探司当真沦落成一柄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的刀,那只能证明宿抚已经无力掌控朝堂,越梅臣一腔抱负成空,自然无法安寝。
应承安这身把握人心的本事叫人畏惧,而分明被捉到心怀不轨的实证,面上却还是一副全然无惧的模样也不免叫人恼怒,越梅臣蓦地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道:“谢怀义王教诲。”
他捡起适才被随意抛下的青衣凌空一抖,将其中裹挟的花瓣摔得满地,方冷冰冰地续道:“职责所在,得罪了。”
应承安后退了半步,避开往他身上摔来的水滴,扣上披风系带,将自己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神情。
“含元宫占地颇广,如今只我一人居住,不需守备整座宫室,越副使离京多年,不知含元宫布置,恐怕力有不逮,”他意有所指道,“我有一心腹长居含元宫,一草一木,如数家珍,不知越副使可否提携一二。”
亡国君手中藏有一支听令于他一人的伯劳官是不争之事,太过遮掩反而叫人生疑,应承安原本就准备将兰臣放在明处,只是今晨见到越梅臣相貌,心生犹豫,才将他叫来询问。
兰臣不肯与越梅臣相认也在情理之中,今日他未易容,因此越梅臣闯入时只能从汤池下密道离开暂避。
越梅臣不可能想到这一层,他微皱着眉,看着手中宦官才穿的青衣思忖片刻,将它重新搭在了栏杆上。
他的面颊被厢房中水汽熏得有些泛红,被摇曳的烛光一衬,居然显出些许艳若桃花之色,应承安微微仰头望向他,不免在心中将越梅臣与兰臣比较了一番。
即使一同长大的孪生子也有不同之处,何况这两人境遇大不相同。
越梅臣藏身教坊,亲手毁了自己的相貌,虽日夜担惊受怕,未得一夜好梦,但并未忍饥挨饿;
而兰臣入宫为奴为婢,少时常被磋磨,虽然身量高挑,却一直瘦削多病。
相形之下说不出谁更可怜,但应承安视兰臣为心腹,自然更怜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