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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丰元城中。
夜雨淅沥地下,瓦檐边像挂起了张水帘子。厚重云层里遮着个枣核似的月亮,纸灯笼在朦胧雨雾里蔓出幽黯的光,远处的灯烛被浇熄了,似忽地被猛兽一口吞下,沉寂在黑夜里。
客舍里停了琵琶声,贺席笼在死寂的黑暗中。几个白衣人席地而坐,中间摆着根火烛,火光里浮现出一张张惨白而绷紧的脸。仔细一瞧,他们皆怀抱长剑,两目圆张,屏着息听外头的响动。
雨珠碎裂在石砖上,像丝弦弹拨的声响。四十街的雨声串在一起,便成了鼓瑟喧阗,近处的歇了,远方又会訇然作响,此起彼伏。所有人听着这雨声,细细地辨着其中异响。
“今夜…还有多长?”
忽有人颤声发问。听此人猛地发话,众人皆是一凛,有人甚而已不自觉把剑往鞘外拔出几寸。
玉甲辰攥紧了剑,手心里都是汗。“竹梆子已打过三下。”
三下,才三下。他们还要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里待上三四个时辰。每一刻都难捱得令人浑身发紧,寒毛耸立,仿佛没个头。
他望着四周,此处的人都是天山门弟子,而他是其中剑法最为高强的一位,自然要担起护住众人的重责。
此次出山门实属难得,原因正是武盟大会将于近日召开,此次由北玄长老露面,便令他们下山先行打点,不想此次出行颇为凶险。先前天山门众门生还浑然不觉,直到玉甲辰发觉总有图谋不轨的目光自巷角街头向他们这行人投来。
他心细些,从此发觉了身边总有些事儿愈发不对劲:几日前贺席上的肴核里似有微末银光,玉甲辰用筷子一夹,却发现枣子皮里没着细细的银针尖儿,顿时惊出他一身冷汗。前日他们在客舍里商议,玉甲辰偶一抬头,居然发现望板破了个窟窿。更骇人的是——那洞里居然有只阴森的眼,一动不动地窥视着他们。
直到昨日,玉乙未在街上晃得久了,险些犯了夜,正心急火燎地往客舍赶,半路却忽地杀出几个黑衣人来,手持刀斧,煞气腾腾。若不是他赶忙跳入渠里,说不准已被取了项上人头。
众人接头一说,又问过店家,这才得知他们已被恶徒盯上。
兴许是天山门数年不露面于武盟大会,有居心叵测之徒趁机动作。眼见大会将近,情势是一日比一日凶险,而他们尚未候得大会召开,实在无脸面回天山门。玉丙子颇通易理,算得今夜有血光之灾,于是天山门生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皮都不敢拢一下,踞守在客舍里。
玉乙未牙齿格格打战:“…要是那群黑衣人在外头放把火……”
这话立时遭到了小师妹的鄙弃。玉丙子板着脸道:“师兄,雨正大呢,哪来的走水一说?”
“谁、谁知他们又会使出甚么花招?”玉乙未怕得两腿发战,去抓玉甲辰的衣角,“甲辰师兄,您使剑好,人强,咱们得随在您身后啊。”
幽暗雨夜里,灯笼苍白的光透过门缝泄在玉甲辰身上。他侧耳听着雨声,默然不语,心里却不知觉惦记起了他师兄。
自从玉求瑕闯出山门后已半月有余。玉甲辰知道当初他随着自己回天山门是为了自己不受长老责罚,才甘愿回去领了顿罚,又大费周章地自天山剑阵中逃出。也不知这半月来师兄究竟在何处、过得可好?
若是师兄在此,他们定是神鬼不惧,也不必在此担惊受怕。
玉甲辰正出着神,微微叹气,忽听得雨里传来轻微的声响。啪嗒啪嗒,像是雨珠迸裂的声音。
刹那间,他头脑里似是有根弦崩断了。同时他的手忽地搭上身侧剑柄,整个人紧绷地跳了起来。
这是人的脚步声。
有人在雨幕里走,踩碎了一地水花,雨水汩汩地往外淌,落到砖缝里。那声音轻轻缓缓,像幽鬼般自远处飘来。在这雨夜、宵禁时分,竟有人慢慢地在街沿上走!
三更时分,街上本应无人,可脚步声却一点一点地靠近。是谁?巡夜的士卒么?方才更声遥远,应该还未来得如此之快。
玉甲辰猛然想起那只藏着银针的枣子,在瓦上窥视的眼,还有持刀斧的黑衣人,忽而不寒而栗。白衣门生们也听得这声响,个个皆吓得魂飞魄散,赶忙爬起身来持剑而立。
他们屏息望着掩得实实的门扇。突然间,锦方格里映出了个影子。惊雷声霎时响起,在惨白的电光里,那影子像水墨印迹般缓缓扩散,最后贴在了门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
玉甲辰只觉血往脑子里涌,他倏地拔剑,大喝道:“来者何人!”其余人也纷纷效仿着他的动作把剑尖对着门,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一只穿着桐油鞋的脚踏了进来,留下一串深浅的水迹。那推门人身着盘领衣,头上裹着缣巾,像着似个过路儒生,浑身湿漉。
他一进门,见着十数柄剑对着自己,顿时大惊失色道:“这…在下莫非是行错了路,进错了门?”
玉乙未嚷道:“你是谁?”
那人道:“在下是行路人,天晚出不得城,想在此借宿一晚。账房先生不在么?”他摸出三钱银子,往柜前一放。
众人面面相觑,见来人衣着朴素,手里又无刀剑一类的伤人之物,终于松了口气。玉甲辰却疑窦不减,问:“夜禁时分,怎么在街上走?”
那人叹了口气:“在下也想找个地儿歇脚,可人生地不熟,不知觉闲晃了许久,竟到了此时。”
玉甲辰对那人左瞧右看,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隐隐有些熟悉,却又说不出在何处见过。
“先生看着面熟,不知鄙人以前在何处得幸见过先生?”他迟疑问道,将剑收起,做了个揖报上家门,“天山门玉甲辰。”
那人道:“方才见过,现在不已熟识了么?”
阴白的电光笼在他身上,那一瞬玉甲辰看清了他的脸。那是张年轻的面庞,真要说来比自己大不得多少岁,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漾起个浅浅的酒窝。
说罢此话,那人略微思忖了一番,这才开口道。“在下…”他想了想,忽而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