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撇掉脑海当中的想法,问道。
“娥娥当初怎么喊我的,我就是什么人。”
他说得极是自信,丝毫没有担心会被我识破的畏惧感觉。
甚至还因为我的疑心,他顿了顿后,找了个地儿坐下,然后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我也过去坐下。
但我坚持不动。
他也没多加勉强,很是随意地便自说自话起来。
“娥娥难道忘记了,从前我说过,要你等我回去娶你,给你许下了许多的承诺,却让你受了这般多的苦……我实在是不忍,也觉得,或许此刻,就是我该履诺的时候。”
又细数了曾经的诸多过往,事无巨细,被他一一地诉说出来。
记得比我自己还要清楚。
然而就是这份自信,让我不断地怀疑着自己。
原本就因为身体的衰老,非但记忆慢慢地衰颓下去,更甚仅存的记忆,有时也会混乱。
听他说了大半晌功夫的过去,只隐约记得他所说的事情为真,但因果逻辑,却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迫接受他的下一个往事。
约莫说得都没有什么错处,所以我也就静静地听。
听他说:“当时你在苗疆,还去看过小鸠儿,我知道的,但我却不告诉你,我不忍你伤心,也不忍见到你纠结挣扎的苦痛模样……”
又说了许多,只是我实在没有什么本事去辨别。
因为他确实说得情真意切,说得令人心动感怀。
等到说得累了,他站起身,吐出一口气,问道:“难道说了这般多的事情,娥娥还觉得我是假的荣靖吗?”
不
!
一个假的荣靖,怎会说出那么多的过往?
就算是收集来的,这样全面的资料,这人该有多可怕?
他甚至知道,在与我情同姐妹的小鸠儿和荣靖之间,我曾因小鸠儿的死对荣靖爱恨不能。
“你是荣靖,那他是谁?”连我自己也不免困惑起来。
到如今这个地步,我更甚不知道自己对待荣靖,究竟是出于本能,还是怎么。
有关他的一切,还是可以轻易拨动我的心弦,还是可以因为他的误会而难过伤心。
好像已经渐渐成为身体里的一部分。
不管怎么样,只要提起来,就如饿了必定要吃东西,渴了一定想要饮水一般。
想到荣靖,心里还是会疼。
眼前的人跟着笑起来,似乎是在笑我的憨气:“他?你不是说,荣靖已经死了吗?”
“从前的荣靖既已经死了,那么,怎么还会有他?娥娥,现如今,只有我一个人。”
“我就是荣靖,荣靖就是我。”
我看到他的上下唇瓣在翕合动着,然而我生来就很是愚笨,面对着他的笑脸,一时间竟不知道他究竟在说的什么。
只是机械地颔首,有些似懂非懂的意思。
等说得够多了,天色也晚了下来。
“那我要唤你作甚么?”
突然暗下来的光线,让我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只能以手去遮挡了些许耀人的光。
越是觉得面前的人和模糊的记忆开始重合,我反而倒不敢去确认了。
都说人生如梦,我不知道过去是梦,还是如今是梦。
为何有两个荣靖?
却又仿佛,从头到尾,都只有这一个荣靖——与我许下承诺,然后尽心尽力地给我去兑现诺言。
还会在我开始怀疑从前真实与否,记忆错乱的时候,给我慢慢地讲从前的故事。
这很像是我希望中的荣靖。
但偏偏越是如此,我就越是不敢开口去喊他的名姓。
怕虚幻眨眼般疾,更疾如南柯一梦。
他笑了笑,但眼里不甚清明,有点儿闪避的意味儿在其中:“娥娥莫非忘了,既然我许诺要娶你,娥娥自然是要叫我夫君的。”
“……”我不答言。
他也没怎么强求。
也没有任何的必要强求。
因为他很是守信,等到第二日开宫门,百官进宫礼朝之时,他带着我也一同去了。
路上,他眼角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嘲讽意味深长的笑来:“娥娥,我说过要让你成为唯一的后的,自然是不会食言。”
他要怎么不食言?
我好奇地看向了他,却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直待——
他带着我走进了金銮大殿之上。
而大殿上,另一个荣靖端正坐在龙椅之上,丝毫不见昨日的颓态,正与众位大臣正色商议家国大事。
却在我与他走进来之后,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数道打探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
但我什么都不怕。
抬眼看去,殿上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也正瞧着我,眼底暗流汹涌。
然,我身边的人像是没有注意到一样,轻咳一声,便朗声对在场众人道:“难道对一位假皇帝,诸位大臣,也这般的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