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镜花水月。
镜子易碎,流水也免不了干涸的下场。
只要有足够的困难,海可枯,石可烂,所有的一切都会湮灭消散。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逃得开这样的运命。
这是天道。
心头针尖扎过一样,细密的疼缓缓地碾过,慢慢地攀爬到全身上下。
深入骨髓。
忽然又记起来,从这里可以去到一个房间,一个清雅至极的屋子。
里面必然摆放着一套衣衫,藕紫色的衫子,鹅黄色的下裙,整整齐齐地熨好了摆在那里,好像是专为等人来将它给穿上一样。
一切都很是合理,却也有很多的不合理之处。
我脚下才动那么两步,便再不动了。
笑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间屋子里看呢?
当初失去记忆之时,我总是记得靖王府后墙的那一丛雪白丁香,所以满心欢喜地去瞧。
结果却再找不到,于是心里失落,好似被人当头棒喝一般的难过。
如今我也还记得这里有关于我的一切,然后像是魔怔了一样地去找。
但是找到了又怎样?
要为这些东西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而开心吗?
东西还是原样,是有很多解释的理由的。
好比主人懒怠,不愿意去挪动。
好比主人不过是不想再见,所以不去动这些东西……
又或者,是压根儿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件儿东西,和一个他
深恨着的人有关。
所以根本也就不愿意去做出一些什么来欲盖弥彰。
只有放不下过去的人,才会拿着每一个存在过痕迹的东西来念念不忘。
最先忘记的人,总是潇洒得很,什么也不必记得,什么也不必去掩藏。
开心快活地将余下的日子过完。
过往怎么样?有多恨一个人?多想要凌迟一个人?多爱……一个人?
都不重要。
这一生,也就此完了。
所以现如今,记忆正在衰退也无妨,反正我还有很多不想要记得的事情,没有办法和精力再去记住的事情……
总有一天会忘得一干二净。
现如今,也不必再去看一遍,让自己再去记起来,到时候又要去忘。
人啊,总是这么不厌其烦。
脚下立即收了回来,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走着走着,自己也觉得累了,正想要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人在说话。
自言自语。
是荣靖的声音。
因我站在原地很久,久久没有挪动自己的脚步,听到他一个人在那里说着话。
也并没有人应他。
更是想不到,在这里,除了我和他之外,还能有别的人。
于是更加确定了他是一个人。
一个和自己倾诉衷肠的人。
他说:“阿娘,为什么人总是爱得那样短暂,却又恨得至死方休?”
“儿不是不想要对她好的,可是——儿没办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能够接受她的一切背叛。”
“当初您被天下人误会时,爹爹毫无条件地相信了您,却也没能留住您的性命……”他似乎哽咽了一下,嗓音颇有些生硬,“当时儿就在想,一定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可是——若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也处处地来欺瞒儿呢?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谁又愿意处处疑心呢?”他忽地自嘲起来。
“儿有时真的很想问一问爹爹,为何能够在明知您的心意之后,还那样地将所有信任都交付给您,又忍心让您背负一个妖妃名头……”
“人啊,究竟要有多爱,才能那样想要凌迟对方……”
“……”
后面又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的话。
不过大都让人听不大明白。
且听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醉意,竟没有了素日里的那种清明。
我又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此时转头就走,却也没有办法现在走到他的面前去,告诉他自己将他的话都给听了去。
那样他会恨不得将我就地处决了罢?
想了想,反正这里并没有其他的人,就是他与在马车里同样地睡个昏天暗地也没有关系,掉头便打算离开。
却在下一个台阶的瞬间,腰上一紧,被人抱住了。
旋即在我即将尖叫出声的时候,将我的嘴给捂住。
我点点头,示意自己并不会喊出声来。
却在下一刻,身子被人扳了过去,震惊地看着眼前人的面容。
我瞪大了眼睛紧盯着面前的这张脸,屋子里那自言自语的声音还在持续着,甚是还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所以我更是难以遏制住自己激动惊讶的心情。
眼前挟持着我的人,那一张脸,竟和荣靖生得一模一样。
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