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已俯下身,让自己与他平视。
哑子便再不挣扎了。
他伸出双手,轻轻地捧着我的脸,说:“你这里,告诉我你很难过。”
他指着我的眼睛。
拇指指腹在我眼角轻轻摩挲着。
我有些难抑心中微动,忍不住又问:“你是荣靖吗?”
我不知道自己如此执着为何。
胸口的一记伤痕,怎么就会让自己如此魔怔?
但自己似乎隐约中,又能够给出一份答案,让自己的所有举动都显得合情合理。
因为从前我的记忆错乱,我不知道自己记得的东西,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因为现在我可以肯定自己忆起的一切是真切发生过的事情。
因为知晓自己时日无多……
更不知道,自己挨过这一段时间后,等待自己的,会是记忆继续错乱精神失常的洛娥,还是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
太多的原因和未知,都足以将一个人击溃。
我迫切想要在这一段还算清醒的时光里,将所有未竟的心愿的完成。
而其中最大的心愿,是荣靖生死,是他下落究竟在何处。
但在我问出这句话后,哑子却骤然缄口沉默起来。
“是默认吗?不说话,是承认了吗?”我问着他。
我甚至没发觉自己的语气里带了几分逼迫之意。
逼迫他承认下来?还是让他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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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无从得知。
亦或只是我太过心急,所以希冀着能够一下便将所有真相得知。
也不管自己是否能够承受。
如是沉默对峙了许久,哑子才眨了眨眼,看向我的眼波依旧清冷如霜。
只是声音里带着些许惶惑不安:“荣靖……是谁?”
眼睛里没有半分隐瞒遮掩的情绪。
他不知道荣靖是谁。
我忍不住冷笑,笑自己的愚蠢,竟会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出那样的问题来。
疯了!
全都疯了!
疯得厉害!
我缓缓将身子直起来,后退了几步,看着他的手上空了,却仍旧保持着空悬的温柔手势。
我道:“你当然不会知道他是谁?你什么都不会知道……你现在应当是谁都记不起来了才对……”
他后脑受伤,在医治过程中遗留下如此后遗症。
现在看来,这个后遗症的症状就是记忆不复,神志失常了。
或许比我所说的这般还严重得多。
可笑我竟然还痴心妄想,妄图让一个失常的人来回答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
正常时,他都未曾正面回答于我。
现如今变成了这般,如何还会好好地答我?
我似乎觉得自己也开始失常起来。
自嘲过后,我便绕到哑子的后背去,打算直接带他回去,等待着谢梅查阅资料想好治疗他的办法。
可在我双手甫一搭上轮椅时,哑子的手却按住了我的。
止住了我的动作。
我不解他的意思,问道:“你还不想回去吗?”
尽管此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尽管他曾让我起过杀心,尽管他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熟悉……
可我总是怀揣一线希望。
谢梅本事那样大,我亦不差,只要有心救他,即便他失常得再严重,我们都应当能够有办法救治回来的。
假以时日,是能够的……罢?
况且,我现在想要知道一切前因后果,确实也只有哑子这一个渠道。
他几乎是我所有的希望。
是我在这世间还能够获悉有关荣靖消息的唯一办法。
我有一种感觉——倘或没有了哑子,那我或许再与荣靖没有一星半点的羁绊,直至我死,我都再无可能知道有关荣靖的消息。
这种感觉在哑子得知性命垂危时格外的强烈。
想到这里,我的声音有些喑哑:“你身体才刚恢复,不宜受风太久,我们还是回去罢。”
“我记得的。”在我推动轮椅的瞬间,哑子却骤然开口,他说,“我记得你,娥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