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却早已空无一人。似乎他们也在静怡的夜里听到宝小七的声音,立刻消失无踪了。
凤臻不免有些失望。
被宝小七安置回木板上,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来。看了看她的腿部方向。
道:“那个……姐姐,药在此,我不便替你涂抹。你看你……”
有一个细节凤臻其实早已经注意到了。便是自从宝小七靠近自己时,周身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自己的她肯定闻不到,但是别人的就轻而易举了。
她挑了挑眉,道:“你身上为何有血腥味?”
才问出口,凤臻便想打自己个嘴巴子。她应该想到宝小七把她放走后,开瑛嬷嬷自然不会放过他,定是之前忙着寻找自己而顾不得惩罚小七,等找着人了也打完了,在自己晕倒后这才来算他的账。
由于屋外月光根本照射不进来,屋子实在漆黑,凤臻曾多次试着仔细查看宝小七伤得重不重,却始终除了大概轮廓,什么也看不清。
反倒是宝小七,被这一问问得有些手足无措,微微退了一点儿,道:“我……我没事。”
凤臻默默咬了咬牙,心中对开瑛嬷嬷的憎恨猝然生长,心道日后一定要让这可恶的老鸨付出代价!
“谢谢。”凤臻说完,便摸索着去解裙带。也是因为伸手不见的缘故,根本什么都看不清,遂没有刻意回避的意思。
倒是宝小七不自在了,自己主动站起身来去了桌子旁。拿了个茶杯往里面倒入了些什么东西,又添加了些水。
本是想仔细地,专心致志地融合着杯中物,然,不想凤臻那惨痛的闷哼声幽幽飘进耳朵,“嘶~”的很是压抑。
宝小七本能地想回头去看,却转了一半立刻停了下来。
黑暗中他默默咬了咬唇,道:“我……原名叫做‘文宝’,乃是城北口处铁匠铺的儿子。今年年岁十八。已经来到这里六年了。”
听闻,凤臻先是愣了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宝小七这是怕自己一门心思都专注在伤口上,难免会忍受不住痛处。
试着以交谈的行为多说几句话,以此来分散些她的注意力。
凤臻不禁会心一笑,心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思,实在难得。
于是不顾自己那一身被疼出来的汗,扯着颤抖的嘴角笑道:“嗯。然后呢?”
据宝小七自己所说,他自幼无母,此刻家中只有个嗜酒如命的阿爹。
他记得很小以前,阿爹每次喝醉后都会回家打阿娘,把阿娘打跑了。之后又沾染赌瘾,荒废正业,渐渐的没了生意,也败光了积蓄和阿娘嫁妆。无钱偿还赌债,便将儿子卖了三十年书契。
而文宝,自小没了娘亲,爹爹又不管自己,天天被别的小孩们嘲笑欺负,导致他不是很愿意与外人接触,越来越沉默寡言。
后来来到金缕院,被打被骂是日常,是小事。就在两年前,一个神女送走了花客后,首饰不见了。那时候是文宝收拾的残羹剩食,便理所当然成为怀疑偷窃的人。
几番拷打之后他仍不承认,于是,生生被砍了三根手指!
自那之后,“文宝”便很少有人再这么喊,以七根手指为引,大家都习惯叫他“宝七”,又因为他的年纪是所有龟公中最小的,叫多了,干脆又加了个“小”字。
宝小七。
凤臻当然能理解。这个称呼对于这种年纪的他来说,岂止象征着屈辱。每有人喊一声,相当于时刻提醒他那三根手指的被折原因,警钟长鸣。
一只手没了三根手指,这让他本就内向的心里更加自卑,尤其往来的花客们看到他后那种嫌弃厌恶的眼神,更加令人难受,觉得自己与常人不同,是个怪物。干脆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
可活儿还得干!不然就得挨打饿肚子。为了不再被人嫌弃,干脆彻底藏起左手假装残肢,完全用右手。
起先,他动作也很慢,后来就慢慢习惯了,就快起来了。原本一切都能以假乱真了,若非为助凤臻转移注意力。
他常年寡言少语而导致话都不太会说了,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能找着什么话题来交谈,便干脆说了自己的事。
且说到一些较为严肃的话语时,一句话得磕磕巴巴着才能讲明白。
“……”
凤臻问过他,是不是真的偷过人家东西?或者捡到过也算。
宝小七摇头。
凤臻又问他,“你真的确定是那人诬陷你的吗?有意还是无意?”
宝小七又立刻摇头,自始至终都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能理解,从他那不住闪烁且低垂着的眼神看来,似乎很怕此事再被重提。
恶意翻旧账喊冤,四处诋毁抹黑他人的,可是会被开瑛嬷嬷打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