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牧童自从跟着尹老学究诵读识字以来,不过才四年时光,非但才学出众,见识非凡,抑且更已将这位老夫子生平所读的文章全然学了来。
到得后来,反而骎骎然有青出于蓝之势,尹老学究惊诧之下,即令这孩子借书自学,若有疑义,再来请教。
因此这一年来,叶天涯到书院的次数确是一月少于一月,就中确有对老夫子的陈腔滥调听得腻烦之意,此刻给尹老学究说中了心事,不敢分辩,讪讪的道:“先生,弟子知错了。”
尹老学究微微一笑,摇头道:“是老朽让你自学的,何错之有?人贵有自知之明,老朽本是一介腐儒酸丁,落魄秀才,自知鲜浅,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自个儿还是明白的。这叫做‘哑子吃馄饨,肚里有数’,哈哈。”
他笑了一阵,又道:“古人云:‘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平心而论,老朽确已没什么可教你的啦。至于平素翻来覆去教授别个儿的玩意儿,对你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娃娃来说,自然是老生常谈,不腻烦才怪。哈哈。”
叶天涯不知说甚么话好,直是毕恭毕敬的垂手而立。
尹老学究伸手摸着山羊胡子,笑了笑又道:“记得四年前你初来求学之时说过,即使在我这儿读书识字,也决计不会耽误替苑老爷府里牧羊,这叫做‘自食其力’。看来你果真并未说谎,哈哈!”
这四年来,叶天涯读书牧羊固是实情,只不过老夫子不知情的却是,眼前这个小学生读书牧羊的同时,也在暗暗习武练功。
叶天涯恭恭敬敬的道:“天涯不过是个贫弱牧童,浑浑噩噩,多蒙先生不弃,教导读书识字,做人道理。师恩深重,学生决不敢忘!”
尹老学究见他说得又是庄严,又是诚恳,不由得满心欢喜,微笑点头,道:“不错,不错!天涯,你可知老朽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
叶天涯摇头道:“弟子不知。”
尹老学究微笑道:“浅水难养蛟龙。相信终有一日,你这个神童总会一飞冲天的。区区两年时光,很快就到啦。”
叶天涯听了这话,如堕五里雾中,怔怔的瞧着尹老学究,默不作声。
尹老学究站起身来,在书房中缓缓踱步,沉吟道:“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其实两年之前,老朽的生平所学便已尽数教得差不多啦。因此本夫子才让你自行学习,博览群籍。这也是苑老爷的意思。苑翁言道,你这孩子聪明颖悟、勤勉好学,乃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若去应考,中进士、点翰林亦是易如反掌,不在话下。”
他说到这里,见叶天涯满脸讶异,微微一笑,接着道:“实话告诉你,苑老爷与我商量过,决计先行帮你在县礼房报名,与良玉少爷等五个生员一起结队,准拟参与后年的童生试选拔,然后入府进学,送你一场功名富贵,如何?”
叶天涯吃了一惊,道:“啊,这个,学生虽然喜欢读书,可是却从未想过要去做官。”顿了一顿,又道:“学生本是农家子弟,父母双亡之后,便一无所有,如何奢望去求取功名?”
尹老学究笑嘻嘻的道:“镇上又有哪个不知道你叶重出身寒微,穷得精打光?单凭你家中条件,自然是不成啦。不过,苑家老爷已然先行打点了赵县尊,并向州府及提督学院的欧阳学政疏通。苑翁之意,如若你肯答允,后年春秋两季,‘解试’、‘省试’、‘殿试’,三级考试,决计也难不倒你。到时候,自然便是你和良玉二人金榜题名、少年鼎甲之时。”
叶天涯听到这里,望着墙上那幅中堂孔子像,不禁怔住了。
他本是一个农家子弟,家破人亡之后几乎沦为小乞丐,此后虽做了苑府牧童,究竟是寄人篱下,不免自卑,何曾想过忽然有一天,自己也能和小少爷一般前去应考?
尹老学究又道:“苑老爷之意,只要你答允前去应考,自然少不得中进士、点翰林。至于其余之事,包括所需的一应银两,老大人自会代为打点。天涯,你意下如何?”
叶天涯迟疑道:“我,我……”一脸茫然之色。
尹老学究拍拍他肩膀,轻声道:“苑老爷乃是翰林出身,做过朝廷高官,神通广大,难得他老人家对你这等垂青,此乃天降之喜。天涯,你可别不识抬举!”
叶天涯方始明白,老夫子是替苑老爷探口风,征询自己的意见,略一踌躇,便道:“苑家老爷、少爷、小姐,都对学生有恩,只是学生从未想过这些,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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