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宏泰想想,说:“你说的是和春光吵架那事呀?你不说,我都忘啦。”说着停一下,说:“当时春光跟我说要批斗你,我劝他说:‘都是老少爷们哩,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能因为磨几句嘴就批斗他呀。’谁知那春光从部队刚回来,硬得很,头一梗,说:‘不中,不批斗煞煞他的威风,叫我以后咋工作呀!’我当时一听作了难,斗你吧!咱是老少爷们哩,我不忍心!不斗你吧,人家是为革命工作,我要落个不支持革命工作的名。我说:‘等几天再说吧!’谁知人家看穿了我的拖计,气愤地说:‘咋!你不斗他是吧!不斗!我到公社告你包庇落后分子的状!’我说:‘你想咋告咋告!’他就真去公社告了我的状。公社书记死逼着我叫你亮相。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法啦?我只得叫程旋领着你去亮相。”犟筋头说:“我不就和他抬几句杠吗?他值当那样整我吗!弄得小孩的媒快散咧!”说着,起身给书记递支烟,又坐下,说:“那事我知道咧!对春光,我算是在心里划上道咧。”说着,咽口唾沫,看着书记的脸期待地问:“你看这教学——”汪书记打断他的话,说:“这事得支部开会定,等开会时,我跟支部委员说一声。”犟筋头说:“中!”就站起来走了。
犟筋头回家给媳子说了书记说的话。媳子想:孩媒散,不是都怨春光吗!她恼得想得着春光咬几口。恰巧,第二天小晌午时,她一头担个箩头,一头担个尿罐子,去队里的菜园换菜回来、在村口碰见春光从地里回来,见一个公狗正和自家的母狗交配,瞪春光一眼,把挑子往地上一搁,取了勾担,一边不住地往公狗身上夯,一边臊春光,道:“妈那腿!你欺负俺恁狠弄啥呀!唵!俺屙你锅里、尿你碗里啦!唵!就俺的头好剃是不是?有本事,你去跟铁的斗!别光挖俺这软泥!”那公狗被她夯得“叽叽”叫着屁股对屁股拉着母狗跑不远,又站住,仍不松开。那媳子跑过去又用勾担夯着公狗臊道:“妥嘞吧?舒坦了吧?得发了吧?你想叫俺儿寻不下媳妇!你以后好?俺的家业!你想心里病、把头想崩!俺的家业也轮不到你?!你搁俺跟前坏良心!亏了叫雷打你!龙抓你!叫你死到五黄六月天!叫你即弯(立即)化成水!你铁哩怪很!当不上大掌柜!”那公狗被她夯得疼痛难忍,不得不薅岀家伙逃跑了。
春光听岀她是在指桑骂槐,看左右又没人,知她是在骂自己,就站住了,问:“婶,你骂谁啦?”那媳子可有火接了,侧身拗头瞪着春光,厉声道:“我骂你啦?”春光说:“这儿就咱俩,你不骂我骂谁?总不能骂自己呀?”那媳子说:“照你说那我不是骂你的吗?你凭想像就说我骂你啦?我提你的名?带你的号啦?唵?你问我弄啥啦?我想骂谁骂谁!骂谁谁知道!不吃辣椒、心不发烧!手不抓屎手不臭!不做亏心事,不怕天打雷劈!”春光本想和她吵,但一想人家确实没提自己的名字,自己又没做啥亏心事,不能把骂往自己身上揽,就抹头回家了。那媳子解了气,就担着箩头和尿罐子,气呼呼地回家了。
春光回到家,雪梅见他不高兴,问咋啦,听春光说后,气得脸变色,不忿地“嗯”一声,道:“这不是欺负你的吗?她不提名骂,我也不提名骂!”说罢,怒冲冲地走到她家大门口的大路上,侧着身,拗着头,叉着腰,冲着她家吆喝道:“你听清——你听准——你听好——你铁哩不轻!俺招你啦!惹你啦?得着你的小孩扔坑里、撂井里啦?你恁恼俺?平白无故地臊俺!你铁哩过天嘞……”
犟筋头的媳子正洗手,听岀那是在骂自己,想这不是欺负到家了吗?便“呼”一下子站起来,要往外冲。此时,犟筋头正蹲在灶房门口卷旱烟,见状,赶紧起身蹿上去,拽住她,忍气说:“祖奶奶!忍忍吧!咱现在正求着大队让儿的对象教书哩!人家男人是大队副书记。你跟人家吵、跟人家闹,人家男人歪歪嘴,那妮教师就当不成,弄不好儿就打寡汉!忍了吧!忍了吧!别让小事坏大事!”那媳子想想,狠狠地咽口唾沫,接着照男人的额上狠戳一指头,说:“这回可有人把你的一脖子犟筋挑断嘞!”又瞪着男人,说:“不是那!吵到日夕!我也战到底!”说罢,朝外啐一口,甩开男人的手,跑回屋,一屁股蹾在小板凳上,用手捂着耳朵,气呼呼地喘着气。犟筋头叹一声,阴沉着脸,勾着头,垂着臂,回到灶房门口,又蹲着卷旱烟。
韩雪梅吆喝一阵子,见没人接腔,觉得再吆喝就过分了,就转身走了;走几步,回头朝犟筋头家瞪一眼,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