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在洪河堤上撵上了党委副书记。二人坐在河沿上。副书记看春光一眼,勾了头。春光疑惑地看他一会儿,问:“您找我有事?”副书记没应声,抬头看着他,问:“恁队死了牛?”春光说:“是的!”副书记问:“那牛是你批准私人用的?”春光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是!”副书记凝视他一会儿,严厉地说:“你是退伍军人,又是党员,怎么能对党组织说瞎话呢?”春光正色说:“我没说瞎话!我说的是实话!”副书记冷笑着“哼”一声,说:“程有、饲养员、民兵连长都说是你批准的,你却说不是你批准的!这不是说瞎话是什么?”春光“咕咚”咽口唾沫,加重语气说:“我真的没有说瞎话!”副书记迟疑会儿,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在春光面前晃着说:“你说你没有说瞎话,可这明明证着你在说瞎话!”春光见那纸是自己写的申请书,皱眉看着副书记的脸,说:“我也没写啥呀?”副书记又冷笑着“哼”一声,说:“没写啥?你自己看!”春光拿过来纸,看后,不由得倒吸口冷气:是的,那上面写着自己管理不严,让社员私自用牛。这样,牛死了,责任不是自已是谁的?但他又似乎觉得那上面写的哪儿不对劲,仰脸张嘴皱眉想会儿,一时又想不起来不对劲在哪儿,便看着副书记的脸说:“我好像不是那样写的!”副书记要过来纸,指着纸上的字,盯着他,问:“这字是不是你写的?”春光答:“是!”副书记又问:“名字是不是你签的?”春光又答:“是!”副书记把腰一挺同时收了拿纸的手,说:“这不就得了吗!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让社员用的牛。”说到这儿,停一下,又说:“根据那仨人的口供和你写的申请书的证言,公社党委认为那牛就是你批准私人用死的,你负领导责任!党委决定免去你程庄大队党支部副书记、队长职务!”说罢,把纸装兜里,站起来,走到车跟前,骑上车走了。
春光脑袋“嗡”一声,接着,目瞪口呆。他一歇子才回过来神,想:自己根本没让程有用牛,他仨咋都说是自己许的呢?还有那申请书就是有点儿不对劲!他又想:书记为啥让自己那样写申请书呢?也许那时他就是为了抓证据!想到这儿,春光像被针扎似地猛一抖,惊悚地“唏”一声,顿时明白了:看起来,那一切都是他们商量好的!他们中不知谁让程有用了牛,见牛死了,怕担责任,于是便嫁祸于己!对!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
春光忽觉得峰回路转了,“嚯”地站起来,兴冲冲地走向自行车。他要去找公社党委,把事情说透,让党委还自己一个清白。他走不远,又停了步,想:这不是自己的猜想吗?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凭啥那样说?于是他又瓤劲了,转过身,耷拉着头,走回去,坐河沿,发着呆。
洪河水恣意向东流,“哗哗”响,冲瘫了拐弯处的堤腰,激起的白沫顺水飘流。杂物不时顺水流过,起起伏伏,渐渐远去!
太阳快要落山了,冬日的那点温暖消失了,顺河风显得更冷了。春光不由得缩起了脖,夹起了膀,瑟瑟发抖。太阳落山了,寒夜来临了。春光不得不站起来,勾着头,走到自行车跟前,骑上去,看着前方的路,往家骑。
他骑到程庄头,只听大队的大喇叭反复广播着:经公社党委研究决定:免去程春光一切职务!他身不由己地下了车,赖得想找个老鼠窟窿钻进去住几天——他正当着干部呢,是排场人,猛一下子下了台,会不赖吗?他想此时街上还有人,万一碰到谁,脸往哪搁呀!于是他便推着车拐到了庄外路上,扎了车,抱着膀,站路边,约摸着街上无人了,才推着车,往家走。
北风怒吼!他!脚步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