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汪宏泰又去了程雄家,在大门楼听到媒人花嫂和程雄的争吵声,便站在那儿听起来。
花嫂说:“人家不退彩礼钱!”程雄说:“咱这有规矩:男方退婚,女方是不退彩礼钱的!这是女方退的婚,凭啥不退彩礼钱呀!”花嫂说:“我也想让她家退彩礼钱!可人家说’俺一个女的和他见面、能让他白看呀!’说那彩礼钱是见面时看女的钱!”程雄说:“她又不是仙女!看一眼就得恁些钱呀!”花嫂说:“国家又没定看女的一眼得多少钱!我咋说看一眼咋会恁些钱呀!”程雄说:“那不中!她家必须退彩礼钱!”花嫂说:“反正那钱我是要不回来!要不,你去要!”程雄说:“我跟那头说不着话!我只找媒人要那钱!”花嫂说:“我只管说媒,不管那事!”说罢,走了,见了汪宏泰,又给他摆那理。汪宏泰敷衍说商量着来。花嫂就气着走了!
汪宏泰进了院。程雄正气着呢,也不搭理他,进屋坐在了小板凳上。汪宏泰也进了屋,递给他一支烟,又给他点着了火,也坐在小板凳上,也点着了一支烟。二人吸着烟。程雄给他摆那理——原来程雄的儿子程牛是个赖货,三十多岁还没寻下媳子。花嫂给他说了个二婚女子。那女子未生过孩子。娘家把她当大闺女打发,要了彩礼钱。那程牛出事后,女方嫌他丢人,要退婚,却不愿意退彩礼钱——汪宏泰听后,笑道:“那彩礼钱咱不让她退嘞!”程雄拗头瞪着他,不满地“嗯”一声,道:“那不是你的钱!你说话不腰疼!”汪宏泰“嘿嘿”笑罢说:“我给你说个事儿,能让那婚事成!这样,你还让人家退啥彩礼钱呀?”程雄愣一下,说:“你咋恁大的能耐呀?”汪宏泰想想,说:“你得先答应不作证,我才给你说那事!”程雄想:我就是答应了,他说的事若不能使儿子的婚事成,我照样作证,于是便说:“说吧!我答应不作证!”汪宏泰要拣牢稳的干,便说:“你得赌个咒!”程雄被逼到死角,便说:“你成了小牛的婚事,我若因此还作证,就是个鳖!”庄稼人认为赌了咒不照办是要犯咒的!汪宏泰便说:“公社五金厂给咱大队一个工人指标!我打算让小牛去当工人!小牛吃了公家的饭,那媒还会不成吗?”程雄大喜过望,想:人眼皮子薄得很!儿子若能当工人,那媒肯定会成的!但又想:我若不作证,不就把亲戚得罪透了吗?肯定为此会断亲的!想到这儿,他皱着眉,咂下嘴,犹豫起来!
这时候,他媳子从套间走到当门里,看着宏泰,道:“就照你说的办,他——”说着,看着她男人,说:“——不作证!”程雄瞪女人一眼!那女人知道他的意思,怪道:“瞪啥瞪!你不就是怕得罪恁老表吗?老表算啥!一表三不亲!咋!恁老表能给咱个儿媳妇呀?是得罪恁老表事大,或是咱儿子娶不来媳妇事大?”汪宏泰知程雄怕老婆、这家是女人当家,便故意说:“我只是来给恁说说当工人的事!恁俩有分歧,当工人那话只当我没说!”说着,起身就走。程雄把烟捂嘴上,木沉着脸,不吭声。那女人赶忙上前拉住汪宏泰,焦急地说:“哎……你别走!我当家!就照你说的办!”汪宏泰故意挣着说:“那不中!我宁愿背个小处分,也不能让恁两口子生气!”那女人说:“不生气!”汪宏泰站住了,回头盯她一会儿,问:“真的不生气?”女人坚定地说:“真的!”汪宏泰又盯她一会儿,这才说:“我这人说话好利亮!咱先丑后不丑!我让小牛上班后,恁可不能又去作证!”那女人想想,便拉着汪宏泰到院里,指天发誓道:“俺家谁若再作证,让天打五雷轰!”这是庄稼人赌的最毒的咒,汪宏泰知他们是不敢违反的,便正色说:“好!我就相信你的话!那!小牛就等着上班吧!”说罢,走了。
那女人把他送出大门口,又回屋指着程雄道:“你是月子里的小毛孩,不开窍呀?唵!恁好的事,上哪找呀!你得罪了恁老表,这不算啥事!你若错过了这机会,得后悔死!”程雄想想,便软不拉耷地说:“那是哩!”
次日,花嫂去到女方家,说了程雄非得让退彩礼钱的话。女方说坚决不退!花嫂又去到程雄家传话。程雄的媳子气昂昂地说:“他不退就算嘞!俺搁不住为那仨核桃俩枣钱给她家生气!现在,她想寻俺儿子,俺儿子还不要她呢!别看俺儿子寻媒的年纪过杠嘞,俺还挑着寻大闺女呢!”花嫂大惑不解地看着她!那女人谝说:“俺孩马上要去公社当工人,是吃公家饭的人,啥样的大闺女寻不来呀!”花嫂瞪大眼睛问:“真的吗?”那女人说:“我从来不跟谁说诓话!”花嫂问:“谁给他找的吃公家饭的活呀?”那女人说:“俺娘家一门的有个人是公社干部!他给俺儿找的好工作!”花嫂想想,说:“要不,我再给女方说说,让——”那女人打断她的话,说:“不用说!俺能寻来黄花女,咋要他那破货呀!”花嫂说:“看你说话多难听!”说罢,走了!那女人朝她“哼”一声,说:“现在想寻俺?晚嘞!”
汪宏泰封了证人的口,稍放了心,但一想,不由得皱眉“唏——”一声,觉得大事还在后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