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紫凌趁高翔去医院开药去了,她独自下楼朝江边走去。
上午的江边人很少,站在沙滩旁边的一块礁石上,她看着江涛轻轻拍打着沙滩,她想只要自己一闭眼,一头扎进江中从此生命就将了结。
当她转回头时见到一群奔跑撒欢的狗从沙滩上跑来,有哈巴狗和博美,还有三条土狗,其中一只土狗拖着一只残废的腿,那腿比其它三只腿都细小,而且明显的是畸形,跑起来一瘸一拐的。
但它丝毫没有一点哀伤和痛苦,依然和自己的同伴们在欢快地追逐,它用张大的嘴去拱那条哈巴狗的肚子,又忘情地摇着头去拱哈巴狗的下身。
另三只狗又冲上来把那只残疾的土狗按在地上嬉戏玩耍。
在清风拂面的阳光下,紫凌见到这群其乐融融的小动物,特别是望着那只有残疾土狗,竟然让她有一种感动。
突然间那感动变成了一种求生的愿望,强烈地充满了她的内心。
“我不能就这样了结自己的生命,我活一天,就能多看儿子和丈夫一天。”紫凌这样反复地告诉自己,然后又从江边回到了家里。
高朋回来了,英俊潇洒。
紫凌忍住剧痛,微笑地看着高朋,说:“来,妈妈看看我的帅哥,工作怎么样了?”
“妈妈,你放心嘛!我马上要参加特种部队集训。只是过得太紧张,妈妈,我就照顾不到你。”
高朋走到妈妈的床边,紫凌伸手捋着他的头发,又抚摸他红彤彤的脸庞。
“有你爸在,你好好训练吧。你好象又长高了?”
“没有,妈妈,还是一米七八,跟你一样的。”
在与儿子说话的时候,紫凌目不转睛地把高朋看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这时,她又看看高翔,高翔的那双眼睛更是像球场的人盯人那样,跟随高朋在移动。
紫凌满足地笑着。
“妈妈,你哪里痛?”
“全身都痛,不过好多了。”
其实病魔给她的痛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已经开始咯血了,几次她都趁高翔不在身旁时,把血纸偷偷地藏在床头的棉絮下,已经藏了好大一堆,棉絮应该也染红了。
紫凌想她也该为自己处理后事了。
那天,高翔到菜市买菜去了,紫凌把高翔包里的身份证拿出来,悄悄走下楼。
她家楼下就是保险公司,她给高翔买了五年的定期意外保险,填完单缴了钱,她又上楼,躺在床上。
高朋每周都回家陪妈妈。
几个月过去了,所有的镇痛药都不止痛了。紫凌在不停的咳嗽中昏迷过去,血从嘴里涌流出来。
高翔把紫凌送到医院,紫凌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白色的被单盖着她,胸部在被单上一起一伏,还能见到她有呼吸。
晚上,强心针起作用了,紫凌慢慢地睁大眼睛,见到了高翔和儿子高朋,父子两人都含着泪,看着紫凌。
紫凌慢慢地把双手伸给父子俩,高翔分明觉得那手已是冰凉,像摸着块冰冻过的石头。
只见紫凌呼吸急促,但仍旧含笑地对他们说:“我要走了,我舍不得离开你们。高翔,谢谢你照顾我。我走后,唐小情可照顾你,好好珍惜她!”
高翔微点头,对紫凌说:“你是晚期肺癌,我没告诉你,你要原谅我。”
“我知道你瞒了我,我在你手包里看见了诊断,我要早知道,早就垮了,还好,我坚持了快半年。我想过死,可你不放手,后来我又一人去过江边,突然又想活着,活着我能见到你们,但我痛啊,实在坚持不了了。”
高朋听着妈妈的临终遗言,泪水从眼睑静静地流下来,滴落在妈妈的手上。
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刻,再不能说话的紫凌把一只手从高朋手里抽了出来,好象要伸向空中,但她已经无向上伸的力气了,只把五指张得很开,朝向空中,微微睁开的眼睛也向着空中。
仿佛她的眼里有一种渴望的东西在闪动,只见她的手指在眼前轻轻地招了两下。
高翔看得出来,紫凌是想摸高处的什么东西。是路旁树上的枝叶,还是她家床中央从天花板吊下来的那个银色风铃?
紫凌的手从空中滑落了,病床边心电图的荧屏,那波纹像一条慢慢蠕动的蛇在地上躺平,最后成了一根直线。
“紫凌!妈妈!”
高翔和高朋歇斯底里地号啕着,眼泪就像决堤的山洪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