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十三攥了攥衣角,默默的摇了摇头,径自坐在了门口的桌子旁。
“要不来瓶儿啤酒?”
董十三紧攥着衣角,再一次摇了摇头。
饭馆老板原本热切的眼神忽地便冷了下去,扭头向后面灶旁的婆姨喊了一句:“给弄碗阳春面。”
董十三当然看到了老板的冷脸,也听到了老板转身离去时所留下来的那句含混不清的话语,但他却只是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他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他努力工作这么久的全部血汗,都已经留在了秃厂长的办公室里——当他从怀里掏出那个黄色的小本本,将它颤巍巍的递到胖鳄鱼手中的时候,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已经被抽干,浑身所有的力气也都已经被那个胖鳄鱼所吸走。但他又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辛苦全部付之东流。他觉得自己像极了冤大头,但又冤枉的那么的理所当然,他觉得自己的胸膛里好像憋满了一团火,烧的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却又无法把它熄灭驱散。他记得胖主任接过存折时的眼神,也记得自己出门前秃顶厂长所说的话:“小董啊,你是我们厂子里的优秀标兵,上星期你也才涨了工资嘛——我都记得的,而且我也一直很看重你的。我们已经失去了许二茂同志——这不是我说话难听,许二茂同志以后可能都不太适合再继续冲压车间里的工作。但是等他伤好回来,我们还是会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但是你,小董。”秃厂长说到此处已经情不自禁的站起了身:“这段时间你也得多努努力,不要被这件事情影响了工作,我们已经失去了许二茂同志,可不想再失去另一个优秀的员工,另一个优秀的工友。我们厂子里的生产任务还是很重的。李主任,我知道二茂是你的外甥,但是你也不要太过于悲伤——十三你有时间记得去看望一下二茂,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说,我们既然都在厂子里,我们就都是一家人。我希望大家把厂子当成自己的家,大家要一起建设它嘛……”
董十三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吃完那碗阳春面的,也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汽车站的。他只记得自己走到汽车站的时候,整个天都已经黑透。脚上的解放鞋也已经沾满了尘土和泥巴。一个黑瘦的售票员正坐在旁边,脸上戴着崭新的雪白口罩:
“去哪儿?”
董十三低着头,一言不发。
“同志,你去哪儿?同志,同志?不是,你……”
“河源。”董十三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动着一丝奇异的光:“我去省城河源,就去河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