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做了个梦。梦中,我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抚琴宫人。整日青襦薄鬓,相信技艺精湛便可保得自己岁月久长。梦中,我不是尊贵显赫的一国公主,学来最难掌握的曲子,只希冀那个人听了能从容一笑。梦中,内苑荷花池的白莲都开了,皎洁的花瓣映着碧水。似有层层香烟缭绕,似有阵阵乐音缠绵,我弹一曲《长相思》应和,水面划过串串波纹……
“蘅芜——”朵朵白莲,片片翠叶间,靖意玉冠蓝袍,俊逸倜傥。他漫步走来,优雅澹然,眼角眉间笑意依旧,偏又有几丝温柔。
“公子。”生平第一次,主动递过自己的手,仿佛穿云过雾,与对面的人十指相扣。
靖意抬起我的手腕,纤细得不盈一握。他取出翡翠缠丝镯,小心地套在我腕上。流光溢转,晶莹剔透,衬得我肤色如玉。
“蘅芜,以此为聘,待我归来,嫁我可好?”
以此,为聘吗?
我脸红了红,微微俯首,“好,待你归来。”
暖暖的风拂过耳畔,眼前的人衣袂翩飞,近在咫尺,握住他的手,握住这一世牵挂。
这个梦太美,美得太虚幻。
不知几更天了,我睁着眼,怔怔盯着床边的锦幔,金线绣的缠丝花纹。
再难入眠。
婚事定在月中,我与世宁同时出阁。
以永安公主的身份,我赠了靖意一块璞玉。那是近期呈上的贡品中,唯一入的我眼的物件。
昔有传说,卞和上供璞玉,君王不识,反截其足。后卞和死,令人剖石而视,石块之中果真有美玉。工匠精雕细琢,制为传国玉玺。然今已不知所踪。
我唤来宫中玉匠,在璞玉上琢出一孔,微圆,恰可视其寸缕。玉色莹白,隐现青翠,玉质温润,滑而不腻。这样的好玉,才配他。
为掩人耳目,配上了些珠玉摆件,这才遣人送到他府上。
启程那天,我因连日无心睡眠,气色仍是不好,仔细用胭脂遮了,倒也不会轻易被看出来。
披上艳红的嫁衣,恍如浴火。
一生一次的盛典,一生一次的托付。
父皇设置的排场奢华无比,鼓乐声声,是我不熟悉的节拍,宣声琅琅,是将我推远的波浪。
我像一具无血无肉的木偶,走过全场。
靖意,世宁,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脱离视线。那么美的世宁,是我第一次见到,此生不会有第二次。
就这样毫无知觉的,踏上去枬国的遥途。
一直神情恍惚,一直心绪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