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急或缓的鼓点每敲击一次,都让雷远战栗,仿佛在敲击他的心扉。
有人说,战争的本质就是异族文化站在废墟上的舞蹈。
这舞蹈,像是怪异的妖魔,伴随着对国人肉体的践踏和精神的折磨,一次又一次地让人如坠深渊。
十来分钟的舞蹈,对雷远来说,漫长得像是历经了一个世纪,像是历经了生与死的交融。
舞毕,手拿喇叭的翻译又走上台前,喊道:“下面,祭祀开始,抬神案,上法器,请神像!”
几张桌子拼成的案板,上面摆上香炉、烛台、鲜花,且放满了各种水果。
一尊“神像”被“请”了上来。
接着,台上的军官纷纷离开主席台,和舞者们一起,弯腰祭拜……
就在这时,前方的人群中传来一个日本人的咆哮声:“八嘎!”
紧接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国男子被一个日本军官拖拽出人群。
祭拜被打断,所有祭拜者回头。
日本军官一脚将青年男子踢倒。
嘴里一边咿呀的叫骂着一边拔出刀。
雷远用他有限的日语知识将几个掌握的日文单词进行了拼接,大抵听出了原委,好像是说这个中国人用手指了指神像,大不敬,该杀!
他把刀架在了中国男子的脖子上。
人群中一阵骚乱,不少人见此情景,纷纷后退。
警戒的日本士兵立即把枪口抬了起来,人群立即噤若寒蝉。
提刀的日本军官把眼光投向佐方,希望得到他的明确指示。
佐方几乎不做思考,用日语说道:“杀了,祭祀亡灵!”
青年男子被拖到台前。
男子浑身瑟瑟发抖。
这时,主席台上的陶嘉渠连忙疾步下台,走近祭拜的佐方,用日语和他在交涉着。
雷远知道,他在替男子求情。
生与死竟然在公开裁决。
雷远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他悄悄地把枪拔出。
他已下定决心,只要陶嘉渠求情无效,他便果断开枪击杀那名最高阶的鬼子军官,先制造混乱,再设法逃脱!
……
就在雷远打开手枪保险之际,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这只手温软但有力。
手指纤细,手背光滑白皙。
转头间,雷远看到一双晶莹明亮的双眸。
长长的睫毛。
精致的五官。
嘴角上扬。
眉角微蹙……
看到这儿,雷远一怔,脱口说道:“怎么是你?”
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女,从她的眼神中,露出对雷远此举的否定。
少女面露微笑,微微踮起脚,在雷远的耳边道:“你就不怕伤及无辜?”
雷远无力地垂下手臂,嘴里立即不假思索说道:“林雪宜,你怎么会在这儿?”
眼前的姑娘正是林雨涛的妹妹,建业基督教会医院的医生,同时也是救下他性命的林玉高夫妇的独女——林雪宜。
林雪宜显然对雷远马上脱口说出她的名字微感诧异,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脸上有一股云淡风轻的笑,继续轻轻地说:“你知道你这样做会让多少人送命吗?”
话一出口,雷远的心咯噔了一下。
这样的指责让他无地自容,同时内心涌起强烈的自责。
法国炮兵大学的教官对他的评价是:遇事冷静,行事果断。
不得不说,少女所言让雷远汗颜。
他雷远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
雷远把手枪插进了裤兜……
陶嘉渠和佐方争执了好一会儿,佐方看起来不为所动,终于一挥手,对手持军刀的日本军官下达了杀戮的命令。
日本军官连忙迫不及待扬起军刀……
“慢!”
情急之下,陶嘉渠大喝一声。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佐方,眉头一皱,咬咬牙说道:“我答应你们当南京自救会会长,只要你们放了这个人!”
佐方先是一愣,很快脸上洋溢起笑容,上前一把握住陶嘉渠的手,连连说道:“好好好……”
他对拿刀的日本军官做了个手势,日本军官悻悻地放下刀,一脚将青年男子踢开。
青年男子这才从地上爬起,惊慌失措地跑回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