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屏息观赏,也不知那女孩神志是否尚在,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身体依旧固定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在这时,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的眼角划下,滴落在已凝成冰霜的裙摆。
没有人注意到,程秀逸见到女孩的那一刻起就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死死盯着她的脸。
宫婉儿,怎么能这般狠毒!
程秀逸第一次脑子失去控制,健步冲到了杜鹃身边,紧紧的抱住那具僵硬冰冷的身体。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
宫婉儿被吓了一跳,程秀逸现在任何举动都能把她吓一跳,更不用说对方正美目赤红,怒意滔天的瞪着自己,悻悻说道:“干、干嘛那样看着我……一个小地方商户之女罢了,能为本公主的名贵冰莲护航,是她的荣幸……”
程秀逸气得全身发抖,她真想冲过去掐住宫婉儿的脖子。但是,她不能。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她还有意生、融松、爷爷,呱瓦村的各位。不能再让他们像杜鹃这样受到伤害,这次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她忽视了人性有多么险恶!
京都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稍不留神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不知为何,程秀逸此时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宋星元。
那些个少女懵懂,怦然心动的往事全然变成杜鹃身上每一处被冻裂开的皲口。彩云河畔的手牵手,考试院子的点点滴滴,无数美好的回忆冲击着程秀逸的心脏,而从前那个害羞内敛的小姑娘,已然变成怀中这幅奄奄一息的样子。
杜鹃什么都没做错啊,就变成了无聊的感情游戏的牺牲品!
程秀逸最终抬起头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听闻下个月就是楚太后七十大寿,公主大人,你在这时候可不要闹出什么人命来。民女告退。”
不能别人有什么回答,程秀逸咬着牙把杜鹃横抱起来,她们两个差不多高、差不多瘦,可程秀逸就觉得手中的杜鹃儿轻飘飘的就像羽毛一样,风一吹就散去了!她一路从大丽而来,究竟吃了多少苦!
程秀逸的泪水在眼眶打转,直到迈出宫婉儿的院子才流下来。这些伤害过她,伤害过杜鹃的人,居然都是大贇权高位重的人物,这个国家还有救吗?她坚持科考的路是正确的吗?
可惜,没有人能回答她。
而宋星元的那封信,再也没有等到有人将它拆开,连同着那份思念、期待一齐在烛火下燃烧殆尽。
“没有来信?”坐在主账内一身疲惫的宋星元已经是今夜的第十三次发问。而黑衣人元朝也同样是第十三次无奈的回答他,“爷,程姑娘真没回。”
二十万大军浩浩汤汤一路疾行,已经抵达了京都和西疆的交汇处中州边缘。八月日头毒辣,每日御甲前行的士兵们多数都得了热症,背脊皮肤红肿瘙痒,一抓就鲜血淋漓,只得夜里整修时间敷上清热解毒的草药膏,宋星元也不例外。如果再这样继续,大批人马没到西疆就要支撑不住了。宋星元心烦意乱,情急之下也没有好解决的法子,他甚至在幻想着如若此时秀逸在身边该有多好,她向来聪慧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
但她没有回信。宋星元想不通,宫景瑜不至于心胸狭隘到不送信,另一种可能就是程秀逸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严重到,连他的信都不愿回复,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宫婉儿那边又整了幺蛾子。
从前宫婉儿的所作所为宋星元并非没有耳闻,还多次把宫景瑜的告诫当成耳边风,觉得妇道人家的事情他一个大男儿不想过多干涉。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悔的抓心挠肝。宋星元皱起眉头冷声贴在元朝的耳边下达了命令,元朝得令连夜赶回了京都。宋星元站在野外的帐篷里抬头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不知道一切是否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吗?宋星元从前觉得自己心思缜密,纵观大局。可自从认识了程秀逸之后,他又变得越活越倒退了,成天鲁莽的像个毛头小子。他想见她,却忘了名义上的婚约,他想解除婚约时,又忘了在身边保护她。宋星元一拳重重打在草垛上,陷入一种未知的迷茫中。他甚至升起了一丝恐惧,程秀逸会不会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宋星元用力的握紧了那束被红线绑起日夜携带在身边的头发,才明白感情是种融入血液传达五脏六腑的毒药,而他已经中毒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