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去看穆轻眉,看她眼里倒映的十里华灯,看她周身洋溢的熠熠光辉。
他知道这女子与自己从不曾生活在一个世界,为此他还是个少年时便嫉妒着她;而如今,他却渴望自己能与她多待些时日,就像飞蛾扑火般难以自持。
但他害怕,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会抑制不住冲动,去抓住这点难得的光彩,用来给自己取暖。
他怕自己看不清自己的情感,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感激、依赖,还是……心动。
但他知道,这满京城的华灯处上之时,穆轻眉是最闪耀的那一个。
不敢多看穆轻眉,唯恐自己的目光惊扰了姑娘,承兰将目光挪开,望着那宫城之中,权力中心的簇簇灯光,心里忽然觉得空荡盲目:“小姐觉得,自己因为什么活着?”
穆轻眉一愣,对这问题感到诧异,心想:活着便是活着,还用得着给自己找理由才能活着吗?
她去瞧承兰的神情,却发现对方是若有思索的模样,便答:“为我所爱之人。”
“小姐的所爱之人是谁?”
“为我遮风避雨的兄长,还有陪我一路走来的若云。”,她思索了片刻,还是补了一句:“还为了这奉养我的天下百姓。”
承兰勾唇笑笑:“天下百姓。这个词的分量有些重。”
“可惜生于皇家,再重也得担着了。”
“如何承担?”,承兰今天的问题格外多。
“循规守矩、不求圣上偏宠;恪守本分、切勿以权谋私;每走一步,当念天下苍生。”
“可真是累。”,承兰说完,却又自己反驳了:“可这世间,谁活得不辛苦。”
“小姐每次来都说这种话。”,若云压根没注意到穆轻眉与承兰之间暗流涌动的味道,撇了撇嘴:“她都快把她兄长当神一样崇拜了,说点什么都……”
“咳!咳!咳!”,身后忽然传来重而刻意的咳嗽声,承兰猛地收回胶着在穆轻眉身上的视线,回过身去——多年未见的太子穆青和、小公爷楚留泽、有过一面之缘的陆闵得、盈盈,还有一个红衣女子,都在一边坐着。
有什么比眼神暧昧、言语坦诚之后,发现有一帮人看着自己来得更痛苦的?承兰装模作样,做出一副无事人的神态,对着眼前众人行礼:“太子殿下、小公爷,好久不见。”
听了穆轻眉一通话,又观赏了一出承兰的痴相,再加上若云缺根筋、坏气氛的言语,众人都餍足又愧疚,干笑着与承兰寒暄了几句。
陆闵得是三年前才入了京,压根不认识承兰,听见别人都叫那轮椅上的男子为“兰公子”,不禁惊讶:“敢问阁下可是承兰兰公子?”
“是在下。”
是了,这天下能被众人称为兰公子,却又能让每个人都心悦诚服的人,还能是谁?陆闵得大喜,但君子仪度一向如此,只得将情绪收回去,道了句:“早闻公子才名,在下仰慕不已。”
众人寒暄几句,穆轻眉一行人先行离去,承兰仍旧是被人背着下了楼去,楚留泽将他的背影望了望,叹:“昔日射乐一绝的兰公子,如今却……”,他摇摇头:“也难怪你家小妹肯收留他。”
穆青和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这件事上,他眉头皱得比什么时候都深,面容分外严肃,低着头一声不吭,连理都不理楚留泽。众人心中惊疑,不由也肃穆起来。
却听他凝重地问身边的红衣女子:“梦君,你刚刚瞧见那浑小子看我妹妹的眼神了吗?”
被穆青和问到的叶梦君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穆青和口中的“浑小子”指的正是众人口中的“兰公子”,和煦答:“瞧见了,用情颇深。”
这四个字彻底触到了穆青和的霉头,他愤愤不平咬牙切齿:“真真是胆大包天,敢那么瞧着我妹妹。”
他心中颇有些愤愤不平,不顾众人的无奈一个劲儿地絮絮叨叨,彻底变成了唐僧:“你说若云平日里那么古灵精怪,怎么情事上这样缺根筋?日日与这两人相伴,竟什么都察觉不出来?还不如小十六,小十六那姑娘事事缺根筋,对穆轻眉的情事倒是一眼看得出来……还有这承兰,明明是逃亡的身份,还有心思谈情说爱?我家妹妹是何等娇贵的人儿,那是随便什么人能喜欢的?你瞧瞧他那眼神,还不知道怎么肖想……”
哪怕是与穆青和青梅竹马、立誓不离不弃的叶梦君也嫌弃他了,狠狠拧了他胳膊一把,瞪他:“走不走了?!”
“走走走!”,穆青和向她赔笑,招呼着众人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