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巴眨巴眼睛,穆轻眉满脸无辜:“我哪里闹了啊?……承兰,你要不要吃一个。”
她拿着个荷花酥,喂到承兰嘴边,看着他吃下去,得意道:“承兰,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哦!”
气煞人也!承兰何许人也!竟能!竟能……
他羞愤地看穆轻眉,却瞧见了她肆意张扬的笑魇,小太阳一样,灿烂热烈,是站在这世上最干净纯粹的地方,受尽了保护娇宠独有的单纯炽热,即使面对黑暗人心,也如同烈焰,熊熊燃烧着坚信着邪不压正。
承兰这次终于没忍住,使劲揉了揉穆轻眉的脑袋,挑眉,无赖:“是啊,承兰有罪,占了公主的便宜。”
穆轻眉满足了,无论承兰在别人面前得做出什么样子,又得怎样反复思索一言一行,但在自己面前,承兰总归是不用那般敏感小心的,这是真实的承兰。
用了饭,一起下一局棋,看着书偶尔聊聊天,时间就这样如涓涓细流一般过去。
一切和顺地像雨后春笋,不曾见过久旱的干尸,干裂的土地,豪横的世家一般。
这是他们的自欺欺人,但也是他们明知前路艰险,仍坚持前行的源泉;承兰借由此相信世间情谊,借由此,寻求活下去的动力。
有人努力活着;自然也有人拼命作死。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马车里的人并未露面,只是声音沉而缓,带着几分蛊惑:“程二公子,想不想救你父亲?”
“你是何人?”,程焱戒备地看着那粗布帘子的马车,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那人似乎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用那听着便胸有成竹、运筹帷幄地淡然语调说:“程二公子如今还有心思计较这些?令尊这条命可是在你手里了。义顺伯府上下族人如今都看你顺眼,怎么,你想就这么让人鄙弃唾骂一辈子?”
他三言两语,准确地说到了程焱的痛处。
再不用多说什么,典章用高傲施舍一般的语气与程焱道:“这张条子上,把你父亲与庐江总督的关系写得明明白白,你若真想救你父亲,自取想法子。”
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到程焱怀里,是承兰的手笔,亦是承兰的算计;是引领整个义顺伯府走向死亡的路标,亦是承兰夹杂着癫狂与绝望的复仇。
只是,程焱还不懂。
展开条子,程焱细细读了,这其中所述,其实并没有能够用以翻案的证据,也没点明义顺伯府与庐江郡究竟有什么方面的利益来往;只是用蛊惑的言语,引诱着他远赴庐江……引诱着他走向死亡。
心中的怯懦让他却步,他还记挂着昨日没能见着的宁华公主穆轻眉。
那样对纨绔子弟秦屿纵容包庇的女子,保不准也会替他说话,不是吗?
公主府来了位不速之客,程家二子程焱。若云仍旧是那副礼数周全,恭敬和气的模样,微带着几分笑,却显然只是面上的配合:“程二公子,我家公主今日也不在府上,您且先回吧。”
果然是天家的人,即使是个大丫头,也是这副油盐不进的冷傲脾气,程焱心中暗骂她不过是个给人当奴才的,哪有这么大的脸赶自己离开,面上却仍旧得做出一副哀求的模样,守在院门口不肯走:“您好歹让我进去和公主说一句也好,保不准公主就愿意留我呢?!”
他这话实在奇怪,若云暗骂他是个什么货色,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还“公主愿意留他”,简直是没皮没脸,恨不得当即骂他一顿,却还得守着礼数规矩,从容答:“我家公主确实不在,何况公主向来不见外男,您走吧。”
“你家公主和那秦家小儿关系不是好得很吗,如何就成了不见外男?若真没回来,我也不进府,就在门口等,成吗?”
到底是天家女,又是平日里受惯了娇宠的公主,说白了,京城世家的纨绔子弟,哪个不想和穆轻眉套近乎。程焱心想,要怪也怪穆轻眉平日里太过孤高自负,身为公主本就没那么好找姻缘,还非要骄纵任性,连点女子的才名都没有。
跟寻常人家闺阁中的女儿比,都差得十万八千里,都这样了,却还是不肯与他们这些人相处,如今过了年眼见都二十三了,别人家的女子这个年纪没准孩子都有了,她却连个苗头都没有。
不然说女子短见呢,程焱不免鄙弃,想这宁华公主成日里就知道进宫缠着自己父亲撒娇,讨要些金银首饰,想的都是吃喝玩乐,活该把自己的姻缘断送掉。
他想什么若云不知道,知道了只怕也不会在意,只会当作笑话撂过去。
只是他还是这样没点眼力见的赖在公主府门口,又说出了外男的名号来污他们公主的名声,这若云可忍不了。
她犀利轻蔑地瞥了眼程焱,想出一计,说出口的话还是那样恭敬和气,内里的意思却不大好听:“程二公子平日也没来过我们府上,今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家里没人管着了?”
她这话一说出来,程焱便气不打一出来,指着若云破口大骂:“好你个贱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瞧见人遭难便来伤口上撒盐?!你们主子便是如此教你的?!”
若云就等他气急败坏的时候,也不生气,只是道:“公子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再来撒泼!来人!”
她连面上的那半分和气恭敬都没了,辞色严厉:“有人敢在公主府门口大放阙词,是为对公主的大不敬,还不押送官府!”
“还有——”,若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神态都有几分像穆轻眉:“我们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容不得你在此置评,若再让我听见,报官都省了,直接乱棍打死!”
她说完这话也懒得纠缠费事,转身便走。
想着程焱若还有那么点脑子,应当是讨饶认错,赶紧走人,谁料程焱却没半点觉悟,只知道气不打一出来,他是跋扈猖狂惯了,还真以为众人就该处处顺着他的意思,不能有半分的不恭敬,如今让一个做奴才的指着鼻子大骂,只觉得受了羞辱:“宁华公主二十又三的年纪,连个人家都未许——”
“混帐东西!”,若云快步从楼梯上走下来,抡圆了胳膊朝着程焱就是一耳光,程焱被人押着,让个仆役打了,越发觉得自己受了偌大的羞辱,张口还要骂,却被若云又是朝着脸来了一拳。
院子里,穆轻眉正和承兰吃烤羊腿,终于听得心烦了,穆轻眉给了管家一个眼神,没一会儿,府外安静下来,若云回来了。
顺手接过一块肉,若云没好气地骂:“公主府门口闹成这样,只怕没一会儿宫里那位就知道了。”
“可不是吗,蠢货。”,穆轻眉没心思计较。
承兰也觉得这人蠢得可笑,直接按典章他们安排的来不就行了?非要多此一举,到头来,倒霉的只有他们父子。
圣旨这次下得很快:程栩的秋后问斩,成了秋后腰斩。
去公主府闹了一遭的程焱,即使没有罪名,也被拉到朝堂之上,当众杖责二十。
宁华公主受宠骄纵的名声不用宣扬,就这样被省上直白地摆在朝臣世人面前。
公主府悠然自在,远离纷争的日子仍在继续。
一日,估摸着程焱身上伤大概是好了,承兰想起先前太子府与义顺伯府的交集,漫不经心似的问穆轻眉:“太子爷打算怎么处理义顺伯府的事?”
穆轻眉摇了摇头,只宽泛答:“先前是我们轻敌了,如今知道世家积弊已深,只能蛰伏以待。”
安排探子,深入敌心,收集证据,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只是好在,他们这次之后,终于做足了打长久战的准备。
然而可惜,承兰的仇恨太深,只恨不得该死之人即刻就丧命,连证据也懒得找,连案子也没心思清算。